蘇母一坐下,便慈愛地盯著蘇芷,好聲好氣地道:「一轉眼的工夫,咱們家的芷芷也這般大啦!」


    蘇芷警惕地問:「可是郎中說阿娘身上哪處不好?」


    蘇母一愣:「沒呀。」


    「那你為何一副託孤的口吻?」


    蘇母氣得翻了個白眼:「傻姑娘!我這是勸婚呢!不說外嫁到別家去,就是招個郎婿入贅,總要考慮的?為娘膝下就你一個孩子,實在是擔心你老無所依。」


    蘇芷頭疼欲裂:「娘,你放心。即便是我不婚嫁,我也會拚盡全力給你抱養個孩子來,絕不會讓蘇家無後。」


    這番豪言壯誌,驚得蘇母喉頭一梗。


    她緩和了半天,才怯怯問了句:「外頭養的可不成呀,要有你的血脈在其中,這才養得親呢!不然咱們可不是將蘇家家業拱手讓人了?」


    蘇芷眸間凜冽,冷聲道:「放心,去父留子一招,我還是做得的。免得往後蘇家得了勢,那人想用孩子生父的名義來訛詐我,討錢花。」


    若此郎君乖順,蘇芷留他一命,放他遠走高飛不是不可;若他不懂事,蘇芷不會草菅人命,卻能教人生不如死,給他一口氣出入,也是看在孩子的麵上了。


    「……」蘇母望著殺氣騰騰的蘇芷,心裏百轉千迴。


    不知她往年的育兒經上,到底哪處出了紕漏。竟將小娘子養得全然沒少女春心。


    蘇母想到旁的官夫人攜小娘子上門敘話,那小娘子豆蔻年華,母親說起許人的事便掐手帕掩麵,害羞帶臊離去,好不嬌俏。


    她著實羨慕得緊。


    也動過讓蘇芷學學人家嬌態的心思,奈何小娘子剛入蘇芷房中觀摩,便被桌上沾血花的彎刀嚇了一跳。


    蘇芷涼涼一句:「別動,若你想試刀,好歹等我先擦幹了血跡。新鮮熱乎的人血,氣味太腥了,衣物染上,不好漿洗。」


    此話,嚇得小娘子們身軀一僵,再也不敢來蘇家串門。榜樣都沒了,蘇母也沒由頭逼蘇芷學學女子待字閨中的俏麗模樣了。


    第十四章


    蘇芷心裏記掛著案情,潦草吃了幾口餅子就行色匆匆出了門。


    她剛邁過大門台階,恰好同沈寒山打了照麵。


    有了昨日夜深人靜時和煦的幽會,青天白日裏他倆素來不和的關係現了形。


    她手足無措,竟不知該如何麵對沈寒山,是親熱講話呢?還是裝作陌不相識?一番刺激之下,蘇芷僵直地呆立原地。


    還是沈寒山善解人意,替她解圍。


    他先一步對蘇芷拱手,客氣地打招唿:「真巧,在府門口遇上蘇司使了。」


    好在沈寒山知道有外人在的時候,他該裝腔作勢,擺出點上峰模樣,好歹沒有把他們私下裏的親昵公之於眾。


    蘇芷鬆了一口氣,生硬地行了拜儀:「見過沈廷尉。」


    沈寒山頷首,他眸光銳利,似笑非笑打量蘇芷,嘴角噙著一絲促狹的笑意:「蘇司使昨夜睡得可好?」


    本就是同僚間稀鬆尋常的問候,偏生蘇芷聽出多重暗昧不清的意味。


    他是在笑話她吃了太多酒麽?昨夜她醉酒所以露出什麽癡態了嗎?


    蘇芷做賊心虛地迴想窘態,茫無所知。


    她硬著頭皮,道:「尚可。沈廷尉昨夜休息得如何?」


    她不過是在奴僕和麾下官吏麵前假客套兩句,畢竟眼下還有尋他們兩位到兇案地點做主斷案的衙役在等。


    奈何沈寒山是個順杆往上爬的主兒,蘇芷既伸來藤枝兒,沈寒山又豈會不接呢?


    他揚了揚唇,低喃一句:「睡得還不錯,畢竟有佳人入夢,合該比往日更舒坦些。」


    「……」這廝到底在說什麽?蘇芷一句話都不想懂。


    她皺了皺眉頭,想起自己在外都是著男裝,如今被沈寒山戲謔成「佳人」,不就是明目張膽笑話她沒點女子柔態麽?


    思及至此,蘇芷對沈寒山的印象更差了。


    這廝竟是個以貌取人的浪蕩郎子!怪道他剛同她說那麽多葷話,一點都不矜持,可見他從未把她當女人看過!


    蘇芷瞪了沈寒山一眼,掌心扶著明月海潮紋彎刀柄,大刀闊斧朝前邁步。隨後,她目光落到愛馬荔枝身上,發了狠,一下跨上瓔珞珍珠馬鞍,策馬離去。


    此刻,唯有沈寒山停滯府門口,望著馬蹄飛揚起的雪塵,若有所思。


    他高高挑起眉頭,心想——是他說話太率直唐突了嗎?故而鬧跑了蘇芷。


    原來芷芷竟有這樣不為人知的、害羞一麵。


    有趣。


    她究竟還有多少驚喜,是他不知曉的?沈寒山抿唇一笑。


    這一迴的「赤鱬殺人」案,沒經過都城縣衙的手,明麵上徑直交給了大理寺卿沈寒山審.查,暗地裏則由皇城司使蘇芷督辦。言下之意就是,對外給百姓們看的流程要走,直接讓最高偵查疑案的官署介入,好平定民心;對內則由皇城司的番子督查,也好第一時間探聽到內情,奏明官家。


    當然,這裏頭還有另外一重利害。


    沈寒山是朝官,屬朝堂勢力的人,和皇城司這樣的天子私兵陣營不同,派他著手辦案,也算是為了堵住彈劾殿前司的那些官吏悠悠眾口,畢竟為求公正,都用了你們的人。


    然而,沒人知道,沈寒山同蘇芷私交「甚密」,這要是讓人發現了,恐怕沈寒山得被不少同僚背地裏指著脊梁骨罵一句「走狗」——畢竟是三品大員的官階了,頂上都沒什麽人能鎮壓,他們不敢當麵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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