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鬆節便歡喜了,高興道:「婉兒,你不生氣了?那我現在先去講學,你若不喜歡,在這裏休息會,我再來找你。」


    他說著,輕輕摩挲白婉指尖的繭子,仿佛不舍。白婉惱了他一句,他才止住動作。


    門外傳來窸窣腳步聲,有人喚他,不得不走。


    「婉兒,千萬等我。」


    他又道了句,才出門去。


    他從前看似站在她麵前,但總讓她覺得遙遠。這會忽然近了許多,白婉難為賞他一個笑容,他步子頓時生風。


    *


    白婉當真沒有見過陸鬆節講學,最後沒有忍住,偷溜去看他。


    倒也沒有什麽新鮮,隻見他麵前擺了張條案,和一些同僚、外官、舉子抑或是國子監的學生們,如授課般拋磚引玉,侃侃而談。文宗趙恆雖在,但已吩咐眾人不必拘著。


    白婉想,這皇帝年歲甚小,也不知能不能聽懂。不過他被人拱衛,從頭到尾都沒睡著。後來,趙恆先行離場,陸鬆節攜官吏跪送。待那些錦衣衛離開,集會的氣氛便鬆快許多,人三五成群,聚在一塊談天說地。


    楊思盈亦在此時湊到了陸鬆節跟前,好似也對儒學有所涉獵。且她有備而來,不僅能和陸鬆節說上話,便是別的男人,她也能迴兩句。


    楊思盈隨父親遍讀經史,學問自是不差。白婉無心再看他們,正要迴客房,耳邊忽然傳來破風聲。


    那群聚在一起的學子也麵露驚色,等迴過神,已有人吃了箭矢。


    有人刺殺陸鬆節,以至於現場陷入混亂。白婉不禁望去,又有暗箭飛過,直逼陸鬆節心口。在他麵前的楊思盈不及思索,替他擋了一遭。


    楊思盈握著箭,一下子跪在地上,睫羽翩躚。


    「楊姑娘……」陸鬆節眸間光影碎動,喚她。


    可楊思盈臉色越來越蒼白,隻得攥著他袖口,用盡力氣道:「陸郎,快走……」不多時,便昏了過去。


    *


    這場有預謀的刺殺,在京營護衛的清剿下,逐漸走向尾聲。


    陸鬆節叫人用最快的速度,把楊思盈送去了附近醫館。白婉以為他至少會隨行,打算先行離開,沒想到才出客房,便見陸鬆節在那等著。


    看到白婉全須全尾站在那兒,陸鬆節先是頓住步子,繼而快步朝她走來。


    他臉色蒼白碎發垂落,腰間原綴著塊玉佩,也不知道掉到了哪兒,卻顧不得那些狼狽,很用力地抱了下她。


    「婉兒,你有沒有事?」


    白婉差點被他勒住舉起,不得不道:「我沒有……咳咳,陸鬆節,我沒有這樣脆弱。」


    她反倒想問問他有沒有受傷。雖然不知道為何會有人刺殺他,但聯想到他先前對她說的話,對他口中的恐懼有了次切身的體會。


    他對自己似是無所謂,隻見白婉上下檢查,嘴角不覺挑起,張開臂彎,等她仔細瞧看。


    確定他沒有大礙,白婉鬆了口氣。


    他忽地問:「婉兒,你在擔心我?」


    他頗有點聽風就是雨,白婉踩他一腳,見他吃疼,便又刻意碾了碾道:「一個大活人在我麵前差點被殺死,我擔心難道不正常?你千萬別多想。」


    她踩得綿長力道卻不大,仿佛沒有踩他的腳背,而是踩到他心裏。陸鬆節嘶了聲,告饒道:「好婉兒,我不敢想,你再疼疼我。」


    「油腔滑調。」白婉忙撤了鞋。


    「陸鬆節,等你得了空,便和我去看看楊姑娘吧?她替你擋了箭,不論如何,你也不能丟開她不管。」


    陸鬆節不免奇怪地盯著她,一時捉摸不透:「婉兒,你不是不喜歡我和她來往?她那裏我自會處理,你不必親自去看。」


    白婉道:「我為什麽想親自和你去看?」


    她隻想讓陸鬆節當著她的麵親口告訴楊思盈,他不愛楊思盈。且……「你若沒有錯表情誼,她會豁出命替你擋箭?」


    「難道婉兒希望方才倒下的,是我?」


    他這麽說,反倒把白婉逼得沒了話。白婉不對沒發生的事做設想,不論陸鬆節還是楊思盈,她都不希望出事。白婉無奈道:「元輔大人,你的腦子裏應該多裝些經世治國的東西,而不是把我想得這麽不堪。」


    陸鬆節說不過她,便合了她的意,先設法把她送迴小宅。待他安置妥當,再差人接白婉去楊府。


    據說給陸鬆節射箭的是附近山裏的獵戶,原因僅僅是不滿意他的稅改之策,認為陸鬆節提議把所有繳稅的東西都換成銀子,他們獵了野味,還得到集市上設法兌換。其間無數周折,越想越氣,一時衝動。


    陸鬆節當然不相信,把人落到詔獄裏吃了遍刑罰,最後把鍋扣到了一直激動反對他推行新法的幾個官員身上。


    太後上官氏亦覺得茲事體大,請趙恆從重處罰,殺一儆百。


    趙恆硃筆一勾,那段日子,盛京詔獄血流成河。


    *


    白婉得知,楊思盈未傷及要害,隻是箭傷沒入肩胛,差點要了她半條命。發了兩次高熱,才勉強從鬼門關走迴來。


    她本就纖弱,醒後一直躺在床上,連喝藥也費勁。將養了一陣子,臉上的肉都陷了進去。


    陸鬆節在楊府外踟躕,不知是否進去。


    「婉兒,她現在身子不好,你這樣會氣得她病重的。」


    「你是不希望我找她,還是希望她不知我?」白婉刻意纏上陸鬆節的五指,收了收。陸鬆節受不得她這樣,不禁扣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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