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太嶽分舵中,方銳正在練武。


    他這些日子以來精研齊然傳授的五字要訣,結合本身功法特質,已經隱隱有了些得心應手的感覺。


    “虎頭。”


    此時,昨夜巡邏的弟子打著哈欠走了過來。


    “掌舵的昨夜晚歸,要我把這封信交給你。他讓你今天正午之前,把此信送到固原南鎮撫司趙功亭趙總旗處。”


    方銳把手中‘虎頭龍雀刀’放下,震起一地煙塵。


    “這是齊然交給你的,為何讓我去辦事?”方銳皺眉,還不大習慣被齊然指使。


    巡邏弟子昨夜巡視整晚,已經有些無精打采。


    “我怎麽知道,掌舵的讓你去辦事,你就給他辦唄?”那個巡邏弟子看來和方銳有些熟悉,他忽然一笑,促狹問道:“我知道你很不服氣,不過你想要當人的老子,也得先給人做孫子啊。”


    “我即使餓死渴死,有朝一日蒙了難,我也絕不會向他齊然多問一句的。”方銳冷哼。


    “你蒙難與否我不關心,反正掌舵交代的事情我辦到了,我要迴去睡一會,晚上還得接著巡邏。”


    方銳沉麵接過信來。


    再幫他一次,就當是還他的人情……方銳握著自己的‘虎頭龍雀刀’,向著外麵走去。


    …………


    齊然昨夜隻是迴到門中閉目休整,把內氣調整完備之後,翻牆而出。


    他既然已經知道了宋致之事的部分真相,便決定要追查到底。然而,齊然知道此事必須知會南鎮撫司,如此一來他就能顧全道義和法理。


    他學著那些妖魔覆麵者,做了一身黑衣。


    好在那些人用的並非是什麽名貴布料,或許是為了掩蓋身份,他們隻是以普通黑布為底,裁減衣物。


    在通和賭坊後街的客棧中租住了客房一間,齊然稍微將窗戶開一條縫,身子倒懸在梁上,平心靜氣,等待時機。他在此期間,把客棧頂樓的瓦磚做了些手腳,拆卸掉一處,方便隨時翻越而出。


    籲!


    到了夜晚,那輛神秘雙頭馬車果然如約而至。


    兩名妖魔覆麵者到了通和賭坊之後,按照暗號敲動牆壁,發出悶響。


    翻身而出,齊然悄無聲息地落在客棧頂樓。


    他右手扣著一枚石子,輕輕一彈,打在馬頭之上。


    一匹大馬受驚,前蹄揚起,向前飛奔。


    另外一匹馬也因此被拉著向前。


    兩名妖魔覆麵者坐在馬車上,一人勒緊韁繩,另外一人從車上落下,以手掌向後拖曳車身。


    趁此時機,齊然如同大鵬,從房頂落下。


    雙腳著地,緊跟著膝蓋彎曲,翻滾之後,齊然啪啪啪三下連彈,身子如同草上的蛇類,嗖嗖嗖地向前飛竄。


    他把重心壓得極低,在空中翻轉。


    啪!


    馬車安定之時,齊然已經以真氣吸附在了車底。


    這車有前後雙軸,齊然身子背部拱起,四肢盡量平展,險之又險地和車軸保持一段距離。


    “你這死殺才,怎麽『亂』跑!”安定住馬匹之後,其中一妖魔覆麵者拍了一下馬屁股,罵道。


    兩人將車頭調轉,重新迴到通和賭坊後街上。


    “昨夜通和的那個劍手,叫高進的,好厲害!”在等待間隙,兩名妖魔覆麵者談起了話。


    “據派中那些刀劍高手說,那個高進的劍術已經到了‘攻守一體,圓轉如意’的境地,雖然狠辣,但是卻是頂級的劍客。若讓這種人繼續修煉下去,以後成就法相,以至於‘破理而化道’,真正又是另外的殺神一尊。”


    “不知道這樣的人,是……還是……”


    這裏的對話齊然聽不見了,但是腦海中想象一下,齊然大致也能明白。


    是‘殺’還是‘降’!


    “不清楚,一切看局主的意思,在這裏我們收了不少的東西,功法也搜羅不少。”


    就在此人還在說話的時候,他的同伴發出噓聲。


    “小心,通和的人來了。”


    轟隆隆……


    通和賭坊的後牆洞開,從裏麵走出四五人來。


    來人腳步輕浮,並無武功傍身,應當是昨夜的幾位賭徒。


    “通和的諸位,請了。昨夜通和賭坊一掃頹勢,今夜當乘勝追擊。”妖魔覆麵者今夜的語氣帶上了些蠱『惑』,希望這些通和的賭客能夠加大賭注。


    “今晚,高劍客不在,我們可不敢過多押勝場。”這人是昨夜力挺‘高進’之人,他大大方方一句押注萬兩,單單這一次,就賺迴來接近四萬翻利。


    “真正賭客,最喜歡的應當是那種生死之局,若是事前就知道輸贏,就太無趣了。”妖魔覆麵者悶聲說道:“今夜雖然高劍客不在,然而還有數人水平在伯仲之間,能夠在這種局麵下抓住關竅,贏得賭注,才是賭者中的真豪傑,大丈夫!”


    你們口才不錯,怎麽不去傳銷?齊然吸附在車底,聽著這些人的對話,不禁腹誹。


    “時辰到了,如何選擇下注時機是他們客人的事情,你不要多嘴,做好自己本分就是了。”


    一行人上了馬車,軲轆軲轆地,這雙頭馬車駛出城外。


    五十聲軲轆響之後,馬車由向東轉為向北……齊然心裏默念。


    他昨夜記憶了這馬車的行進路線,今夜齊然吸附在車底,做著對比。


    在這個年代,沒有電燈,沒有娛樂,現在戌時街上人已經不多了,馬車暢行無阻,毫無阻礙。


    駕駛馬車之人左手腕向後使力,馬匹受到指示,向左轉向,由東向北。


    城門已出,在此官道上,盡全速……齊然倒懸車底,眼中所見上下顛倒,車底的路麵如同快速卷動的圖畫。


    嗖嗖嗖,馬匹提速到了極致,這兩匹都是良駒,這點區區路程,不在話下。


    海腥味漸濃,齊然知道,隨著官道而出向北,那裏是沂水的入海之處。


    昨夜迎接馬車的大船應當就停在那附近!


    嘩啦啦的海浪之音傳來,如今正是漲『潮』時候,深夜中寧靜,海『潮』聲響格外清晰。


    齊然耳中忽然傳來舢板落水之音。


    那船舶不敢停靠港口,隻能在這較淺灘之處隔岸停下。


    依靠舢板,馬車得以在水中行進,進入船艙之內。


    馬車入水,齊然身上立刻浸透,海腥味撲鼻而來,他屏住唿吸,讓自己不『露』出一點聲音。


    “這是通和的諸位客人,可以起錨了。”


    船艙之內,隱隱可以看見燭火光亮。


    馬車停靠在一處特製設施之上,在那裏有四處突起的凹槽,馬車進入之後,死死地抵住車輪,使之在大海顛簸之中不動分毫。


    這些‘古代勞動人民的智慧’倒還真的不錯……齊然內心的語氣相當‘官方’。


    一路之上,那兩名妖魔覆麵者再無交談,而賭客們的內容多在商議今晚如何押注,這讓齊然覺得興味索然。


    水獸的聲音從船艙外傳來,在一路沉默中,一行人再次來到了海中那神秘賭局所在之島。


    開閘,放水,馬車上岸。


    馬車地下是木板鋪成的棧橋,車軲轆轉動時候帶起一陣吱吱呀呀。


    昨夜就在這裏,齊然向著密林深處走去。


    但是今晚,他必須找到時機,潛入那些妖魔覆麵者的巢『穴』之中。


    “今晚輪到你收拾馬車了,我去看看賭局,找找樂子。這裏鳥不拉屎,什麽都沒有,除了開開賭局,就連青樓『妓』寨都沒有,真晦氣。”此時駕駛馬車的其中一人說道:“總是悶在這裏,即使是事關大計,我也不得不抱怨幾句了!”


    “小心你的嘴巴!”另外一人笑罵:“這話要是給上麵的知道了,你一頓毒打可少不了!”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若是被人知道了,我第一個找你的麻煩!”


    兩個人談笑之間,錯身而過。其中一人沿著齊然昨夜的路線去往賭局所在,另外一人拉著馬車,走向另外一邊。


    馬糞味道越來越重,到了後邊,這味道甚至蓋過了海腥。齊然上下顛倒的視野中,在路上越來越見到一些零落的馬草,地上馬蹄印子不斷。


    前方傳來了不少馬吸鼻子的噗噗之音,時不時齊然還能聽見馬蹄踢地的悶響。


    這裏看來是馬廄。


    “寶馬啊寶馬,你我兄弟都淪落此地,雖為大計,但是也太他娘苦了。”那人拿出刷子,給兩匹良馬擦拭身子。


    馬身上舒服了,打著響鼻。


    齊然故技重施,從懷中又取出一枚石子,倒扣手中,瞄準遠處一馬匹之『臀』。


    啪!


    石子打出,落在那馬『臀』之上。


    馬匹受驚,衝躍而起。


    “媽的,今晚怎麽盡是這些破事!”妖魔覆麵者抱怨一句,放下刷子,前去安撫那動『亂』之馬。


    齊然雙手一撐車底前端,借力向後躥出。身子一縮,落在馬草垛中。


    趁著夜『色』,齊然已經翻出馬廄。膝蓋微屈,他連踏之下,已經遠走。而身後的那人,還在安撫馬匹。


    我那一手‘拍馬屁’看來功力不錯……齊然苦中作樂,在黑夜中靜立。


    如今的齊然身子緊緊貼在一巨石之後,調整心跳,齊然的心率迅速降低。他耳朵豎起,仔細聆聽著周圍是否有腳步之聲。


    他準備守株待兔,抓住巡邏之一人,奪取麵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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