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念姿這一病倒,就有兩天差不多下不了床,一直躺在床上,還把她躺出懶病了。


    張爺爺來看了她兩次,給她帶了好些補藥。


    梁老太知道那些藥材有多貴,嘴唇蠕動了幾下:“你整這些貴東西,我們可還不起。”


    張爺爺從鼻孔哼出一聲:“我給我孫女送補藥,誰要你還了。”


    這話讓梁老太不樂意了。


    “你占啥便宜呢,那是我孫女,怎麽就成你孫女了?”


    張爺爺哼了一聲:“我說是就是,是不是啊,姿姿。”


    江念姿靠在床頭,捧著小碗喝補藥,聽兩人鬥嘴,她抿著唇直樂。


    她奶奶呀,就是過不去那道坎,其實對張爺爺也是有心思的。


    在這個年代,總有些不好聽的聲音。


    男人死了老婆找對象,別人都覺得沒啥。


    但女人死了丈夫二嫁,就成了不守婦道。


    江念姿有時候覺得,該適當地推一把。


    要是奶奶沒那心思,她也就算了,現在明知道奶奶也是有那心思的,怎麽可能坐視不管。


    她爺爺都去世二十多年了。


    張爺爺也守了她二十多年。


    準確地說,是四十多年。


    跟張爺爺走得近,她才知道,原來張爺爺從年輕時候,就一直喜歡奶奶。


    本來他才是跟奶奶有情的人,兩人處著對象。


    後來,因為一些事故,張爺爺身不由己,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一失蹤就是將近八年,生死音訊全無。


    奶奶等了他五年。


    在第六年的時候,她已經二十六歲了。


    父母逼迫,要把她賣給一個比她奶大二十多歲的男人。


    奶奶性格倔強,要以死相逼,投河自盡。


    最後被江念姿的爺爺救了。


    而且因為那會兒爺爺會手藝活兒,日子過得還行,給出的彩禮錢也讓奶奶的家人滿意,他們才同意不賣奶奶給那個大她二十歲的老男人。


    於是江念姿的奶奶嫁給了她爺爺。


    兩人婚後相敬如賓,但是梁老太心中始終愛的是張爺爺。


    後麵這些,江念姿還是從丁紅梅嘴巴裏打聽出來的。


    丁紅梅說:“你奶奶呀,倔強,你爸還在的時候,就勸她跟張伯父在一起,她非說不想給孩子蒙羞,讓人背後笑話,哎……”


    想起這些,江念姿把補藥喝完後,一本正經地說:“是呀,張爺爺對我可好了,跟親爺爺一樣。”


    “你這小兔崽子。”梁老太想拍她腦勺一巴掌,看著她那蒼白的臉色,又舍不得下手了。


    遂幹脆換了道,一巴掌拍在張爺爺脊背上:“就你能胡說八道。”


    張爺爺瞅她一眼:“我怎麽就胡說八道了,姿姿這丫頭聽話,我拿她當親孫女怎麽了?反正我孤家寡人一個,也沒人會介意。”


    這話戳中了梁老太心坎上的某根弦,她動了動嘴,還沒說話呢,眼眶先紅了,便隨意找了個借口出了江念姿的房間。


    江念姿湊近張爺爺:“張爺爺,咱倆是不是惹奶奶生氣了?”


    張爺爺笑彎了眼,但眼中盡是滄桑:“是張爺爺對不起你奶奶,讓她白等那麽多年,其實我挺感謝你爺爺的,要不是她,我都不知道還能不能見到這麽鮮活的師妹。”


    “這怎麽能怪您呢?”江念姿看張爺爺眼神黯然,有些心疼,不過是時代造就的悲哀有情人罷了。


    張爺爺那個年代,身不由己的事情太多。


    通訊更不發達。


    “張爺爺,您去哄哄我奶奶吧,其實她內心早就鬆動了。”


    她看得出張爺爺不想逼她奶奶。


    可她奶奶這人吧,就差那一口氣兒逼上去,她在意的事情太多了,卻沒有為自己考慮過。


    要不是認識張爺爺,她都信了老太太的話,說什麽隻是一個不太熟的師兄。


    都師兄妹了,能不熟?


    “那爺爺去了……”張爺爺愛憐地摸了摸江念姿,幾個孩子,就江念姿最像年輕時候的師妹。


    “爺爺,加油。”江念姿衝他比了個手勢。


    張爺爺臨走前,想到什麽,跟江念姿說道:“對了,你明天身子骨要是好些,去醫館一趟,你生病這些天,沈程來找了你好幾次。”


    沈程?


    江念姿皺眉,他的治療不是已經結束了嗎?


    還有什麽事?


    心裏這麽想,第二天,江念姿感覺身體好些了,沒那麽虛弱,就去了醫館。


    江雪和江成則去跑營業執照的事,現在鼓勵個體戶經營,辦營業執照沒那麽困難。


    昨天她不在店裏,張爺爺也去了她家,所以醫館昨天閉館一天,今天沒多少病人過來。


    估摸著以為沒開門呢。


    店裏冷冷清清的,江念姿還不太習慣,她拿了小毯子把自己裹在躺椅上。


    沈程來到店裏,看見空無一人的店麵,心中有些遺憾,他快離開了,不能見她最後一麵嗎?


    剛要轉身,聽見後麵傳來一道細軟的聲音。


    “沈先生?”


    沈程猛地轉頭,眼底的喜悅來不及掩飾:“江醫生。”


    江念姿剛從躺椅上起來,頭發被睡得蓬亂,淩亂地耷拉著,顯得她慵懶又隨意。


    “張爺爺說你來找了我好幾次,怎麽了,是身體上不舒服嗎?”


    沈程視線落在她臉上,看她氣色比之前好了一些,放下心來。


    卻忍不住問:“你身體,好些了嗎?”


    “娘胎裏帶的病,習慣了,沒事的。”江念姿笑著問他:“你還沒迴答我的問題呢?找我什麽事?”


    沈程來找她,還能是什麽事呢,當然是想見見她。


    可他需要一個理由。


    一個能不讓她懷疑的理由。


    “我的藥,掉了。”


    “掉了?”江念姿皺眉:“掉哪兒了?”


    沈程看著她漂亮的杏眼兒跟含了水霧似的,薄唇抿得緊緊的。


    那天的意外親密後,他晚上做夢,總夢到她用這副似嗔非嗔的眼神看著他,讓他連夢裏都不得安生,總想觸摸她,靠近她。


    他一生撒謊次數不多,卻都用在了她身上。


    隻為了多一個靠近她的理由。


    想到這裏,沈程覺得自己有些卑劣。


    他皺眉嫌棄自己,嘴上卻一點不帶收斂。


    “掉臭水溝裏了。”


    江念姿歎氣:“那你這兩天是不是都沒吃藥?”


    沈程隻能點頭。


    江念姿瞅他一眼,明亮的眸子裏,有著對不靠譜病人的無奈。


    “我重新再給你抓一副吧,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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