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內左文右武依次而坐,上首朱瞻基端坐禦座之上,笑容滿麵。


    今日是朱瞻基凱旋迴京後的第三日,所以特意舉辦慶功宴,慶祝自己戰勝漢王,並且表彰功臣。


    “這是朕讓人編寫的《東征記》,記載了朕此次東征漢王的事跡。”朱瞻基手中拿著一本書冊,笑著對殿下眾人道“而此次能夠功成,也多虧在座諸位悉心用事。”


    “請諸位滿飲此杯,慶賀此次大勝。”朱瞻基舉杯笑道。


    殿中眾人不敢怠慢,皆起身應和。


    坐在下首的張忠也無奈的起身,他一向最討厭這樣的宴會,感覺自己就是個工具人。


    待重新坐下,張忠看著禦座之上誌得意滿的朱瞻基也是思緒紛飛。


    朱瞻基的確應該誌得意滿,畢竟樂安城陷落了,漢王朱高煦被擒拿迴了京師。


    這場朱瞻基與漢王朱高煦的對弈明顯是朱瞻基勝了,而這場大勝,更是讓朱瞻基的皇位愈發的穩固。


    隻是在此次大勝的背後又有多少人的家破人亡,權利的背後無不充滿血腥。


    就張忠知道的,此次漢王造反,同謀伏誅者六百四十餘人,因故意放縱和藏匿反賊而被處死或戍邊的計一千五百餘人,發配到邊遠地區的計七百二十人。


    “這便是權力場的遊戲規則,直截了當又血腥暴力。”張忠暗想道。


    張忠看著自己食案上擺著的美酒佳肴,一時胃口全無。


    張忠悄悄起身,借口方便,出了大殿。


    走到一處開闊處,張忠瞧著天上飄散遊蕩的白雲,不由吐了口氣,心情好了不少。


    “咄咄”


    一陣腳步聲從不遠處傳來。


    “公主,你慢點.....”小宮女娟兒瞧著身前的嘉興公主朱茵氣喘籲籲說道。


    “慶功宴都快結束了,再慢點都沒有熱鬧可瞧了。”嘉興公主朱茵無奈的翻了個白眼。


    “哪有什麽熱鬧,我看公主是去瞧駙馬的。”小宮女娟兒憨憨說道。


    “你”嘉興公主朱茵被說中心事,不由尷尬不已。


    隨即一跺腳便轉過路口,向張忠處走來。


    聽了這番對話的張忠一時遲疑,暗道“不會這麽巧吧!難道是自己的那位未婚妻。”


    未等張忠有什麽反應,嘉興公主朱茵也看到了張忠,一時驚的停住了腳步。


    張忠看見對方的容貌後,也是一時驚詫,因為他見過對方,對方在太和樓曾女扮男裝見過自己。


    將前因後果想明白後,張忠便確認此人的身份了。


    “公主,我們又見麵了。”張忠笑道。


    嘉興公主朱茵先是驚訝,之後反應過來自己上次去太和樓砸場子的事情暴露了,不由尷尬的臉紅。


    正當張忠準備繼續說話時,不遠處傳來一個小內侍的鴨子般的聲音“小公爺終於找到你了。”


    嘉興公主朱茵見有其他人來了,不想再待,最後瞪了一眼張忠,一跺腳便跑開了。


    “何事找我?”張忠被人打斷了與佳人相會,不由心中不爽。


    “宴會快結束了,陛下正在找你了。”小內侍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焦急說道。


    “知道了”張忠無奈的歎氣道。


    .......


    “朕今日高興,想去看看漢王,你陪朕一起去。”朱瞻基今日高興,不由多喝了幾杯,如今臉色有些潮紅,他看著張忠說道。


    張忠瞧了瞧,他們前進的方向的確是西安門,而如今的漢王朱高熙已被貶為庶人,正被關押在西安門內的逍遙城。


    “好一個逍遙城呀!”張忠心中腹議“如今的漢王哪裏逍遙了,真是莫大的諷刺。”


    當朱瞻基與張忠相繼進入,一時驚動了裏麵的人。


    “陛下,你是來放我出去的嗎?”漢王世子朱瞻坦被關押以來,早已經絕望了,其人已沒了往日的富貴公子模樣,一臉倦容,發黑的眼圈裏布滿血絲,顯然在這裏過得不如意。


    漢王朱高煦也看到了朱瞻基與張忠兩人,他先是一愣,頓時垂下眼瞼,默不作聲,壓根不想搭理朱瞻基,依舊很拽的樣子。


    朱瞻基瞧了漢王朱高煦一眼,隨即收迴目光,看著朱瞻坦說道“你父王謀反,你身為逆賊之子,焉能得赦免。”


    “陛下....”朱瞻坦聽了愈發激動,說道“堂兄,你忘記了,我們小時候玩得可好了,我父王造反,我是不支持的,我曾勸過他,可是他沒聽我的,我也不想這樣呀!”


    “真的如此嗎?”朱瞻基戲謔笑問道。


    朱瞻坦聽了以為自己還有救,連忙指著漢王道“都是我父王的錯,與我無關,不,我沒有這樣野心勃勃的父王,我不認他。”


    “王叔,如此情景你可還熟悉,當年你與你的長子前漢王世子朱瞻圻也是如此反目的吧!”朱瞻基沒再看朱瞻坦,反而瞧著漢王朱高煦打趣道。


    聽了此言的張忠也是頗覺有趣,因為他也聽說過此事,隻能感慨漢王朱高煦的家風真是讓人無語。


    早在永樂朝時,朱高煦就一直蠢蠢欲動,簡直要把“謀反”掛在臉上。


    他不是坑陷大臣——比如解縉即死於他的讒言——就是嘲弄哥哥朱高熾(癡肥),還私養軍隊,殺害地方軍將。


    最後連他父親朱棣都受不了他,將他廢為庶人。


    多虧了他大哥朱高熾求情,他才恢複了藩王身份,但被徙封至樂安州。


    朱高煦的野心並未因此停息,他派世子朱瞻圻在京師,隨時監控京城動靜,經常一天送出六七份情報。


    尤其是朱棣北征之後,他更是派遣了許多黨羽潛入京城,看是否有可乘之機。


    所以當朱棣死於北征時,楊榮如臨大敵,秘不發喪,直到太子朱高熾迎到棺槨,方才放心,這正是為了防止朱高煦父子搞出什麽小動作來。


    可是後來情況陡變。


    朱高煦殺了朱瞻圻的母親,父子因此失和。


    朱瞻圻於是向洪熙皇帝舉報朱高煦的種種惡行,而朱高煦也不示弱,親自跑到京師來,舉報朱瞻圻在京城私窺朝廷的惡行。


    這一對父子的奇葩舉動,讓洪熙皇帝朱高熾哭笑不得,隻好說“汝處父子兄弟間,讒構至此,稚子不足誅”。


    結果洪熙皇帝把朱瞻圻遠遠打發去了鳳陽守皇陵,改了老二朱瞻坦為漢王世子。


    可是如今時過境遷,不想又上演一出“父慈子孝”來了。


    朱瞻基見漢王還是自顧自地坐在地上沒有出言,不由大怒,走上前靠近漢王,怒斥道“成王敗寇,王叔你如今成了階下之囚,便好好在此地反省一下吧!”


    朱瞻基說完,便準備轉身離開。


    誰知意外頓生,漢王朱高煦在朱瞻基剛要抬步離開之際,伸出一條腿,把朱瞻基絆倒在了地上。


    隨即漢王指著地上的朱瞻基大笑不止“哈哈,摔了個狗啃屎。”


    跌倒在地的朱瞻基,聽了漢王的嘲笑,不由勃然變色。


    張忠見了也是目瞪口呆。


    好家夥!


    這是什麽騷操作。


    張忠實在搞不懂朱高煦是怎麽思考的,他的腦袋裝的難道都是糨糊嗎?


    既然腳能勾到朱瞻基,你為何不上去撞也好,咬也好,掐也好,踢也好,將朱瞻基揍一頓,這麽多方法你不用,偏偏就是勾他一下,如同幾歲小孩的惡作劇,實在讓人哭笑不得。


    “來人,將漢王拖出來,他不是愛動嘛!取一口三百斤的銅缸把將蓋住,我倒要看他再如何動?”朱瞻基吩咐左右道。


    身邊內侍早已被眼前發生的事,嚇的臉色煞白,聽了朱瞻基的吩咐不敢耽擱,連忙出去準備銅缸去了。


    片刻,銅缸被抬了過來,漢王朱高煦見狀這才掙紮起來,隻是如今哪裏還由得了他,很快朱高煦便被製服,一口銅缸便將漢王蓋住了。


    可是事情卻沒完。


    漢王不愧是軍中勇將,當年楚霸王項羽,力能扛鼎,如今的漢王朱高煦也不耐。


    他被銅缸蓋住後,不僅沒有學乖,待著不動,反而練起了舉重,他力氣很大,居然把缸頂了起來,但由於頭被罩住看不清,隻能東倒西歪地到處走。


    朱瞻基從頭到尾見識了這場鬧劇,他再也無法忍耐了。


    漢王這是在打他臉,這是赤裸裸的挑釁。


    “來人將大缸按住,然後找些木炭來。”朱瞻基一臉陰沉說道。


    片刻後東西被取來,朱瞻基麵無表情道“將木炭放在大缸上,給我點燃,我倒要看看漢王還能如何動彈?”


    內侍聽了一臉煞白,卻不敢違逆,隻好照做,片刻後,木炭被點燃,空氣中開始悶熱起來。


    張忠擦了擦額頭上的汗,不由暗道“這漢王不被烤死,也會被悶死。”


    果不其然,盞茶功夫後,銅缸都開始融化,而裏麵的漢王朱高煦徹底沒了生息。


    朱瞻基最後恨恨看了一眼銅缸,吩咐道“漢王忤逆,已經伏誅,他的兒子也不可赦免,皆要隨漢王而去。”


    朱瞻基說完便揚長而去。


    “天子一言,血流漂櫓,生殺予奪,隻在一心。”張忠神色複雜的想到“這便是帝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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