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行大學是個坐落在省會的二類綜合性大學,唯獨文學院接近一流水準,雖然生員素質參差不齊,但是也出過好幾位著名的詩人和作家。


    張子瀟當初報名這所大學的主要原因有兩個,一是有個從幼兒園開始就一直是同班,又一起上了小學、初中和高中的童年女伴,兩人關係融洽,後來幹脆住進了張家,成了她的異姓妹妹,但她的成績對於挑戰一本來說很有難度;二是子瀟的父親心疼兩個孩子,希望她們選個本地的大學,迴家方便,不想住宿舍隨時可以迴家,如此一來,山行大學最符合標準,離家近,不過幾站地,完成父親的希望,也不會和姐妹分開。


    張子瀟從太行山迴家的那一天,這個妹妹先是抱著她一直哭,又怕哭得太多惹得子瀟傷心,又硬是憋住了眼淚,反而安慰起母親來,聽說張子瀟要靜養,她自己去了學校幫子瀟辦理免除軍訓的請假。說來也巧,當時兩人所報的英文專業錄滿了,所以需要服從調劑,這姑娘就給自己和子瀟一起調到了最冷門的文史專業——哲學係!


    這女孩迴來和子瀟匯報說,全班總共十個學生,五男五女,據說這專業的學分特別好拿,甚至不用每天點名都有學分。張子瀟聽了隻是點點頭,又默默地望著窗外,對她來說,學分、學校一點都不重要,早日救迴父親才是正途。雖然在太行山騙過了眾人,但是她自己最清楚,一年之期很短,如果沒有修煉成果,想救出父親根本就是癡心妄想。


    可是怎麽修煉,在哪修煉都是個問題,在家修煉的話,自從她們父女倆出事後,母親和這個妹妹對他幾乎寸步不離,連晚上睡覺也輪流守著自己睡。去宿舍呢,肯定人多眼雜,到時候讓人誤會了怎麽辦,誰知道會出什麽事呢?一想到這些,張子瀟就覺得頭疼的要命。


    這女孩一看就知道張子瀟有煩惱,急道:“姐姐,你是不是不舒服,我給你按摩一下好不好?”見到她關切的神情,張子瀟心中一熱,這個妹妹簡直比親生的姐妹還親,甚至比她的父母還寵她,現在家庭遭遇變故,身邊有這樣一個人真心的關愛自己,她心裏感覺十分溫暖。


    不過,張子瀟不敢把自己在山裏的遭遇告訴她,這麽多年了,她太了解這個女孩,雖然外表溫柔,性子十分堅強,如果讓她知道父親是被一個妖怪擄了去,搞不好第二天就要殺到太行山了,因此也隻能瞞下去。張子瀟輕輕的拉住妹妹的手,柔聲道:“亞楠,謝謝你,你真是我的好妹妹。”


    這位叫做亞楠的姑娘臉一紅,子瀟自太行山受傷迴來後,一直對她很冷淡,甚至有敬而遠之的感覺,使得她心裏非常不安,生怕子瀟會再出事,直到現在張子瀟主動拉住自己的手說謝謝,這才稍稍放下了心。


    張子瀟微笑著把拉了過來,示意她坐在自己身邊,有點憐惜的看著她,亞楠姓王,聽這名字就知道父母有些重男輕女,傳統觀念比較重,其實在她剛出生的時候,父母也挺歡喜的,畢竟是獨生女兒,雖然祖父母都有些不樂,但是其他幾個伯父叔叔生的也都是女孩子。王亞楠作為長孫女,又沒有其他競爭對手,所以一直是家裏最得寵的,雖然要不到太陽,但也不缺溫暖。


    後來父母雙雙下崗,做起了小生意,父親提起反正現在也不用顧忌工作單位,不如讓再拚個兒子,祖父母當然全力讚成,一年之後,果然真生了個男孩,這下子,一家子重心便全撲在了這個弟弟身上,根本沒人拿女兒當迴事了。


    她父母還經常在外麵說亞楠這名字還真是起好了,引來個弟弟。這種巨大的落差使得小亞楠的心裏冷冰冰的,父母的態度也影響了她自己和周圍的人:親戚朋友不是把她當空氣,就是拿來和別人比;在學校裏學習不上不下的,誰也不在意她的成績,隻說女孩子隻要嫁人了父母就完成了任務。


    初中叛逆期的時候,王亞楠一氣之下裝起了小太妹,認識了些不三不四的混混兒,經常曠課,逃學,和張子瀟的關係也疏遠了,止步於見麵點點頭。


    那時張子瀟一直擔心她會出事,後來她真的在網吧被一個社會青年騙出去了,幸虧她出去之前和張子瀟打了電話,張子瀟得知了消息,馬上騎著自行車到處找她,終於在王亞楠被人扶著進酒店之前找到了。


    她見到王亞楠被灌醉的樣子頓時怒不可遏,衝過去飛起一腳,正踢那人的要害上,又將他按在街上暴打了一通,後來這男人被警察帶走,他家家長找王亞楠的父母私了,這事才算了結。


    這事之後,王亞楠和父母的關係便越來越僵硬,打罵聲和吵架聲充斥了王亞楠的生活,吵的厲害就把她攆出家門,生怕她影響了弟弟。她父母甚至私底下對親戚朋友說這孩子年紀不大的就差點被人搞成破鞋,真給她家丟臉,漸漸地,王亞楠就無法麵對親戚們似笑非笑的臉了。


    張子瀟總是在王亞楠和她父母起衝突的時候,叫她到自己家來暫住,子瀟父母也喜歡這個孩子,對她十分周到。但是王亞楠正處在叛逆期,因為和父母賭氣,索性破罐子破摔,和一些流裏流氣的男生在教室裏每天追跑打鬧,尖聲大笑,使人側目。


    直到一天晚自習,張子瀟當著所有人的麵,狠狠的打了王亞楠兩個耳光,還把她身邊那些伺機動手動腳的男生踢翻在地,警告她說再不悔改,以後再也不管她了,同時讓那些小混子離遠點,王亞楠隻感覺連張子瀟也不要她了,心如刀絞,頓時哭了出來,又覺得你不管我,我還不稀罕你管,又幹脆狠狠地搶白了張子瀟幾句,轉身就跑出了學校。


    王亞楠一路走一路哭,漫無目的地轉了一圈,終究無處可去,隻得又迴到了學校,正好看見張子瀟被幾個混混堵在了學校附近,叫囂著找迴個麵子,她怕張子瀟吃虧,要去通知學校老師,又發現校門已經鎖了,急的幹脆翻牆跳了進去。這是她第一次感激自己曾經為了逃課而學會的翻牆。


    再說張子瀟,她從小就和當警察的二舅學過警用格鬥術,當旅遊記者的父親從小就愛鍛煉她,單打獨鬥根本不發怵。可混混兒們畢竟人多勢眾,令子瀟有些瞻前不能顧後,險些讓她吃了虧。


    為首的那個混混兒的諢號叫做溫二明,見己方占了優勢,興奮之下,口中頓時不幹不淨起來,正說王亞楠是個倒貼上門的貨色,這話一出,隻聽張子瀟暴喝一聲,舉起自行車狠狠地砸了過去,不等那些混混兒從驚訝中迴神,她掄起書包,狠狠地拍上了另外一個人的腦門。


    王亞楠帶著老師和學校保安趕來的時候,隻見場麵慘烈,無論站著的,還是躺著的都頭破血流,張子瀟校服都快被扯爛了,書包和書散落的到處都是,她還一個勁兒的猛踹溫二明的屁股,他趴在地上蜷著身子,撥了110報警,隻聽張子瀟大聲道:“王亞楠跟你們根本就不是一類人!她是我最好的姐妹!誰再侮辱她一句,我撕爛他的嘴!”


    這應該是王亞楠生平聽過最感動的一句話,她“哇”地一聲,嚎啕大哭起來,抱著張子瀟,保證以後再也不會作踐自己。這事之後,張子瀟“女漢子”的威名也一戰遠揚,學生們議論紛紛,事情還傳越誇張,說張子瀟當時怒斷溫二明一臂,還用自行車碾壓了人家的腿,後來有好事的人給她起了個外號“俏麵虎”。


    很多受過溫二明欺負的人紛紛叫好,私下對張子瀟大加推崇。學校還趁著這次事件,好好整頓了一些“校霸”。至於張子瀟,打架這事因為是溫二明先挑釁,而且對方人數眾多,明顯倚強淩弱,張子瀟一個女孩子,沒有出事已經是萬幸了,連檢查都沒寫,老師還要告訴她,以後再有這樣的事情,一定要先保護自己,千萬不要硬懟。溫二明那幾個先動手的人則被記了大過。


    自此以後,兩個姑娘關係更為融洽,張子瀟的父母並沒有因為打架的事情而禁止她們來往,反而對王亞楠關愛有加,令她又有了家的感覺,她有時候一星期迴家待二,三天,其他時間都和張子瀟在一起。


    王亞楠的父母樂得省心,恨不得把這閨女讓到張子瀟家算了,免得王亞楠在家影響了自己寶貝兒子,這夫妻倆雖然重男輕女,卻還懂事,主動送來了生活費,被張父給迴絕了,還勸這父母不要太重男輕女,亞楠其實是個品性挺好的孩子,多一點關愛肯定會更好。


    不過王亞楠父母嘴上答應的好,心裏則不以為然,在他們心裏,早把這女兒寄養到外麵了。既然人家不收錢,他們就把錢都給了王亞楠,囑咐她不要給別人家裏添麻煩。


    王亞楠也不推讓,把父母給的錢都收了下來,因為張子瀟的父母怎麽都不收這些錢,她便把錢好好地存了起來,平日裏給自己和子瀟買件衣服,兩人的零食都從這錢裏出,在家裏還主動做些洗衣打掃的家務活,最後徹底從家中搬了出來,在子瀟家住下,張子瀟父母也將她視如己出。


    張子瀟的母親是醫護人員,休息時間少,還經常加班,張父是自由撰稿人,還喜歡做些旅遊采風的內容,在家的時候不是碼字,就是尋找下一次撰寫的資料。


    子瀟小時候,每當父母忙的分不出身,就讓子瀟住在爺爺家或者舅舅家,這兩位長輩對她寵愛有加,隻是某天爺爺不辭而別,讓子瀟轉告她父親,說不用費心尋他,自己要出去尋仙修道。


    她的舅舅在她上小學時,也因為家庭突生變故,開始把精力全投入到工作中,以此麻醉自己。這樣一來,子瀟的父母就不得不讓子瀟一個人在家中待著,現在有亞楠作伴,這兩人也輕鬆了一些,不用太擔心子瀟這孩子會不會孤單而長歪了。


    那次打架事件其實讓他們十分後怕,如果子瀟當時真的吃了虧,恐怕他們要後悔一輩子。自從王亞楠來了以後,女兒也變得溫柔多了,做事也不那麽衝動,兩個孩子把屋裏屋外收拾的幹幹淨淨,偶爾還會給他們做一頓飯,家裏慢慢有了煙火氣。


    在學習方麵,張父秉持著激發學習樂趣的教育方式,如果孩子實在不感興趣,也不會去勉強她們死記硬背。張子瀟深受父親影響,喜歡讀書旅遊,不過玩心太大,雖然聰慧過人,對書本上的知識隻是敷衍了事,情願把時間用來聽父親給她講旅行見聞和地理知識,寒暑假就跟著父親去一些名勝古跡旅遊。


    “讀萬卷書,行萬裏路”,這是她父親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旅行不但增長了她的眼界,也讓她更加獨立自主。


    王亞楠其實也非常喜歡跟著他們父女倆旅遊,隻是自己父母的給的錢隻夠吃穿,要出去旅遊的話便有些捉襟見肘,縱然子瀟家人從來不計較這些,可一起遊玩過幾次後,亞楠便執意還是留在家裏,她更樂於在他們旅遊的時候照顧好家裏,等他們迴來分享見聞。


    這次出事之後,王亞楠一直在後悔為什麽沒有跟著去,他們明明出去旅遊過那麽多次,怎麽就這次出了這麽大的事情呢?子瀟剛迴來的那幾天,亞楠總是半夜起來,悄悄躲出去哭,思念這位沒有血緣關係的父親。


    “雨姐,你也不要太傷心了,說不定沒多久,就找見咱爸呢?”王亞楠坐在張子瀟身邊,一對明亮的眼睛透露著擔憂,她也知道這概率很低,可是也想不出什麽話能幫助這個姐姐。


    想到母親曾說,盡量不要說父親的事,免得刺激到子瀟,不利恢複,因此她隻說了一句,就沒有再說下去,隻偷偷地看著子瀟的臉,生怕害怕說錯了話,惹她難過。子瀟聽了亞楠的話,輕輕的歎了口氣,搖了搖頭。


    父親的事情已經變成了這個家的陰影,可即使是這個比親姐妹還親的妹妹,她也不能全盤托出,亞楠這些天為自己和父親的事情擔憂,半夜起來偷偷哭的事情,子瀟其實都知道。可是眼下自己對修煉這件事毫無頭緒,這時候再跟她說這些,也隻是徒增煩惱。


    想到這些,子瀟便感覺自己有心無力,見到亞楠擔心的神情,心中難過,打定主意要讓自己表現的更有活力和自信,讓亞楠能感受到她正在恢複。她故意歎了口氣,輕輕的靠在了亞楠的肩上,亞楠沒想到子瀟會在這個時候撒嬌,又怕她是不舒服,急忙柔聲問道:“雨姐,你怎麽了,是不是累了?”


    張子瀟輕聲道:“沒事,隻是想讓小淚貓撫慰一下我的心靈。”說著索性一頭躺在亞楠的大腿上,一雙眸子含了笑意,伸手將發髻往耳後整了整。


    “小淚貓”是她以前給亞楠起的外號,笑她總是動不動就哭,亞楠聽她果然是在撒嬌,心中稍慰,扣起手指,往子瀟額頭上一彈,笑吟吟道:“俏麵虎又在撒嬌了?”張子瀟笑道:“誰愛撒嬌了,誰是俏麵虎,看我怎麽收拾你!”說著伸手撓起她的癢癢,兩個人在床上笑鬧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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