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身為臣子,必須對王唯命是從,但他同時也是一族之長,有責任保護所有族民,並聆聽族民心聲,即使王已下定決心,他仍然不得不領著族民來請命。


    「如你們所見,她病得就快要死了,絕對構不成威脅。」拓跋勃烈微微一笑,說話的同時,也一一掃過塔克幹族長身後的男男女女,然後看著所有人因為心虛而迅速的低下頭。


    北國雖然稱之為國,卻擁有八大部族,部族間各自為政,誰也不服誰,除了與南朝的外戰,八大部族也經常為了利益和欲望而彼此鬥爭,始終動蕩不安。


    為了安定國體,建立更強盛的北國,接下古爾斑通族長之位後,他便立刻率領族內所有戰士展開內戰,十二年來他縱橫捭闔,先後與西南方塔克幹和東南方騰格裏兩族聯手,一路過關斬將,將其他五大部族一一征服,好不容易化零為整,終於一統北方,然而八族之間卻始終不見和諧,甚至難以完全服從他這個新王。


    塔克幹和騰格裏兩族或許對他忠誠,卻還不到徹底的服從。


    為了自身利益,對於他所作的決定,族民偶爾還是有反抗的時候。


    「但總有一天,她還是會康複的。」塔克幹族長沉聲反駁。


    拓跋勃烈收迴目光,似笑非笑。「你對她倒是相當看好。」


    塔克幹族長麵容一整,顯得更嚴肅了。


    「王,我塔克幹一族跟隨您征戰十多年,對內統領八大部族,對外抵禦南朝外侮,犧牲無數從無怨言,忠誠之心日月可鑒,可眼下巴丹、古特、拉瑪三族始終蠢蠢欲動,處心積慮想要起兵叛變,南朝又屢屢挑釁北犯,我國內憂外患不斷,族民早已惶惶不安,若是再養虎為患,恐怕——」


    「是誰說我打算養虎為患的?」拓跋勃烈忽然斷話,語氣雖然清淡,卻蓄滿懾人的威嚴。


    塔克幹族長一愣,看著那雙嚴厲霸氣的灰眸,不由得瞬間收斂氣焰。


    「臣不敢,臣隻是以為那女人是名南朝刺客,逃竄至北國,也許另有居心。」


    一頓,忍不住補充。「何況我族戰士幾乎全派至邊境防守,如今留守領地的戰士不到三千,正值防守最脆弱的時候,所有人都相當憂心。」


    「我明白族民的擔憂,正因為塔克幹正值防守脆弱之時,我才打算修複一把好劍,一把可以替塔克幹抵抗外敵,甚至替塔克幹犧牲的銳劍。」拓跋勃烈緊盯著塔克幹族長。「為了這把劍,也許你應該試著拋棄成見,先好好安撫你的族民。」他話中有話的說著。


    塔克幹族長一愣,沒聽漏拓跋勃烈話中的弦外之音。


    莫非王執意留下那南朝女人就是為了……


    但是可行嗎?她畢竟是個南朝人呀!


    「紮庫司,八大部族中我最信任你,你也最懂我,這件事我希望到此為止,往後別再讓我聽到多餘的聲音。」嚴厲灰眸再次掃過眾人,瞬間滅掉那不該存在的細語。


    塔克幹族長雖然有所疑慮,卻還是不得不領著族民跪地服從。


    「是。」


    「我還有事要忙,若還有其他事,明天再說吧。」話才說完,拓跋勃烈便跨步轉身離去。


    直到拓跋勃烈走遠,塔克幹族長才歎了口氣,起身仰望天邊皎潔無垢的圓月。


    「雲下日的月亮似乎特別的圓,但願是個好征兆哪。」


    「族長,難道我們真的要讓那個南朝女人住下來?」好不容易終於等到拓跋勃烈遠去,再也看不到他高大的身影,所有塔克幹族民才敢從地上起身,迅速圍到族長的身邊。


    「王命不可違,既然王心意已決,咱們隻管聽命辦事。」塔克幹族長緩緩收迴目光,向族民下達指令。


    「但她是名刺客,也許還是南朝故意派來的奸細。」


    「沒錯,留下她,根本就是留下禍害。」


    「王為何偏要留下她,難道王就不擔心我族的安危嗎?」


    所有人七嘴八舌的抗議,對於拓跋勃烈始終不肯改變心意,感到更加的不滿。


    看著所有族民氣憤難消,塔克幹族長無法斷定拓跋勃烈的盤算是否正確,卻仍然選擇相信他,於是連忙安撫眾人。


    「王將人留下,必定自有他的打算,何況你們也都聽到了,王不喜歡咱們再提起這件事。」他嚴肅提醒眾人。


    「可我就是無法忍受和南朝人住在一塊兒。」人群中,還是有婦人忍不住抱怨。


    「我也是。」其他婦人也跟著嘟囔。


    「也許她就跟那些南朝士兵同樣殘忍,專門濫殺無辜,連小孩都不放過。」


    想起南朝人喪盡天良的殘暴行為,所有人怎樣也壓不住心中的憤恨,執意繞著月魄抗議抱怨。


    眼看民怨難消,塔克幹族長隻好將木杖重重敲在岩板上,喝令所有人閉嘴。


    「這段時間王都會留在這兒,在王的眼皮下,那女人斷不可能輕舉妄動,倘若她真的有所不軌,王必定不會寬貸,你們就安心吧。」


    「可是……」


    「別說了,夜深了,都去睡吧。」


    在塔克幹族長的命令下,一群人在心不甘情不願的一一散去,各自返迴到自己所屬的氈帳內。


    而直到氈帳外再次恢複寧靜,始終聆聽一切的月魄這才鬆下戒備,蜷曲起身體低聲喘息,繼續與病魔纏鬥。


    天上的圓月,又往西邊挪去了一些,除了風聲,氈帳外是一片寧靜,顯示出營區內的塔克幹族人幾乎皆已入睡,然而一個時辰前消失在眾人眼前的拓跋勃烈,卻無聲無息的再次現身。


    他端著一個方長托盤,筆直走向月魄所屬的氈帳,並伸手掀開厚重的氈毯,寒冷的夜風與他高大的身軀一同進入帳內,吹得氈帳內的灶火左右搖擺。


    濃密長睫有瞬間的顫動,月魄再次進入戒備狀態,卻沒有費事的睜開眼,也不打算去理會他想做什麽。


    打從兩人見麵那天起,她就知道這男人藏而不露,深不可測,他可以光明正大的留下腳步聲,也可以來無影去無蹤,除非他願意,否則就連她也掌握不住他的動靜。


    昏睡的這些天,她就經常在迷蒙中察覺他的到來,然而每當她奮力掙脫黑暗睜開眼後,他卻早已失去蹤影。


    他總是來來去去,異常忙碌,卻不忘替她帶來食物飲水,而這些全是塔克幹人所拒絕提供的,若不是服從王令,也許他們早就衝進氈帳,將她一刀給殺了。


    透過塔克幹族民的稱唿,她早已知道他是誰——


    拓跋勃烈,北國的大漢之王,驍勇善戰,所向披靡,縱橫捭闔平內亂,十二年征戰終統北漠八大部族,登基後,對南朝轉攻為守,致力於休兵養息,治國安民,而如今更是獨排眾議將她留下。


    聽著他稍早與塔克幹族長的對話,她更加確定他對她有所圖謀。


    「既然醒了,就起來吃點東西。」低沉的嗓音就在她的身邊響起,拓跋勃烈將托盤擱到腳邊,透過她的唿吸聲判斷出她早已清醒。


    她不隻堅韌,還特別頑強,從不輕易在他人麵前泄露出虛弱的一麵,即使在昏睡中也克製得嚴謹,不曾呻吟,頂多為了高燒而低喘,然而每當他跨入帳內,她便會本能的全身緊繃,將唿吸調到最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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