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宵月收神,伸出指頭往下點點,答:「陣眼。」


    「對。」曾靜白點頭,「看來你說不會術法是假的。」


    能一眼看出這大理石塊是暗陣的陣眼,可是需要不俗的眼力。


    祁宵月蹲下,聞言笑笑,沒為她的識破感到尷尬,反正她也沒想刻意瞞著,「行走在外,總要留一分嘛。」


    她伸出白皙的手,在深坑上麵轉著食指,無規律地劃了一圈。自她的指尖處,倏地滑出一道暗色光芒,虛空處,光芒匯聚,逐漸顯現出一道筆畫順暢的符咒,符咒成型,猛地竄入坑底。


    接著便是一陣撕破天空的慘叫,昏鴉齊飛,荒草伏首,樹枝皆顫!


    激烈的鬼哭聲突然從坑底冒出來,刺入耳膜。


    而那符咒慢慢升上來,像隻手一樣,從坑裏死死拖出一團蜷著身體的黑影。


    那慘叫聲,就是這團黑影發出來的。


    符咒將它丟出坑外,黑影落下,順勢滑出一段距離,撞到樹腳後才停下。符咒跟緊它,繼而化作流光緊緊附在黑影的腦門位置,束縛住它的動作。


    曾靜白看著,眼珠微動,默默走過來。祁宵月對著那團瑟縮著的黑影站,抱著臂,眉彎著,笑眯眯,道:


    「說吧,你怎麽會藏在這裏麵?」


    黑影是有意識的,聞言,它整團抖了抖,自上方,露出一個頭顱模樣的黑團,緩緩斜過來,對著祁宵月的眼神。


    那是極為恐怖的一張臉,半邊血肉盡數脫落,森森白骨露在外麵,沾血帶肉,自黑洞洞的眼眶處往下淌著深色血液。另一邊臉腐爛了三分之一,黑色的霧氣在它皮肉表麵翻滾蠕動,像蛆蟲一樣,將要破臉而出。


    它「嗬嗬」地動著嘴,牙齒尖利泛著光,麵上卻是驚恐。


    「別殺我!我隻是躲在這裏的小鬼而已!別殺我!」


    它也是第一次見這種場麵,「我沒害過人,我隻是來這裏避一避風頭,求求你們,別殺我!」


    祁宵月歪頭看它,不知何時,她手裏突然多了把短小的匕首,她捏著柄轉,刀刃緊緊對著這個小鬼的腦袋。


    她說:「不想死啊,行,好好說話,我們問什麽,你說什麽,我就考慮手下留情,怎麽樣?」


    「嗯嗯嗯嗯。」小鬼嚇懵了,點頭如搗蒜。


    祁宵月看了一眼曾靜白,曾靜白會意,拎著一截長樹枝,「唰」地杵下去,卡住小鬼的腦袋。


    「你們這些鬼,跟這裏的暗陣到底有什麽關係,說!」


    「我們跟這暗陣沒有關係啊!」鬼叫聲悽厲,音調又高又難聽,好像還很委屈,「這裏陰氣重,我們以前也隻是寄居在這裏而已啊!」


    「山上四處都有人去,隻有這裏墳多,遊客不來,我們才能安安分分地躲在這兒,沒幹過什麽壞事兒啊。」


    祁宵月挑眉:「那這暗陣吸取的所謂的生機和氣運都去哪兒了?」


    小鬼被卡著脖頸不能動,它很激動,血汩汩地從眼孔處往外冒,看起來十分滲人。


    「那些氣運哪是暗陣吸的啊!」它嘶叫:「那是村裏人每月自願來奉送的,我們這些鬼哪裏吸得著他們的氣運啊!我們冤枉!」


    第48章 拿血換命


    祁宵月和曾靜白互相對視一眼, 皆從對方眼神中讀到了不同程度的驚訝。


    雖早就猜到了宜陵村與這暗陣關係匪淺,隻是沒想到竟然會是這樣。


    曾靜白杵著樹枝往上卡, 把鬼的腦袋往上帶,讓它黑憧憧的空眼孔對著兩人,「繼續說, 把你知道的都說清楚點。」


    小鬼動彈不得,隻能乖乖交代:


    「其實我們這些小鬼知道的也不多啦...那宜陵村的人太怪了,我們一般也不敢去那個地方......」


    「這個暗陣在這裏很多年了,從我死的那一年就有, 這裏陰氣重, 住著舒服,山裏的鬼怪都愛往這裏跑,藏在這裏還不怕被外界來的那些人抓走, 很安全。」


    「我們在這裏窩著, 每月都能看到那宜陵村的人來這裏祭拜。」


    「祭拜?」祁宵月挑了挑眉。


    「對, 您不是說什麽暗陣掠奪氣運嗎,我覺得應該就是那祭拜的事,他們完完全全是自己自願過來的,也沒什麽東西逼迫他們啊。」


    曾靜白問:「那若按你的說法,這暗陣裏殘餘的人類生氣又該怎麽解釋?」


    小鬼仰了仰腦袋, 濃稠的血液滴答滴答落在樹杈上, 它說:「您也知道,這祭拜總得有東西來奉吧?」


    「他們奉的,就是自己的血。」


    小鬼每月都能看到這樣的場景, 黑壓壓的林間,男男女女,人人木著臉,麵無表情地端著一碗血。頭頂是群聚的昏鴉在嘶鳴,豆大的眼珠緊緊盯著這些人的腦袋,尖喙不停張合,似乎隨時都能俯衝而下撕爛這些人的皮肉。


    這群人都是年近古稀的老人,頭髮稀疏發白,臉上深深溝壑,連端著碗的手都是粗糙龜裂,布著血跡。臂上,腕處,皮包骨的地方,皆是刀痕,長長數道,蔓延整條手臂,有的已經結痂,有的還翻著新肉,十分可怖。


    白瓷碗裏紅色的液體幾近凝固,血腥氣中惡臭氣息瀰漫,令人作嘔。


    領頭的是個拄著拐的老頭,穿著鮮紅的披帛樣式的衣服,僅僅裹著肩,下身是條條碎碎的白綢褲,看起來違和又滲人。


    他念念叨叨地唱和著曲,聲音低沉陰鬱,是種莫名其妙的語言,身後人全在俯首聽,神色冷漠,毫無感情。接著,老頭便領頭將血倒入大坑那時還是平地,所有人前赴後繼,冷著臉,將自己碗裏端的血倒進去,然後虔誠叩拜,念念有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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