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個藥家店鋪自有藥行總把子,隻要統一了口徑,便叫人真假難辨了。


    心中有了思量,瓊娘自然便知下一步該如何去做。


    那個自稱二少的見瓊娘采買藥品,便在一旁耐心等候,還吩咐自己的一個小廝去酒樓安排。待瓊娘采買完了,才走過來道:「今日難得與公子你相遇,不知可否賞臉,一起把酒言歡暢談半日?」


    瓊娘見了方才的架勢,知道他乃此處門路暢通之人,如若結交對自己大有裨益,當下應允,二人上了附近的一座酒樓,開了雅間吃上飯食。


    可是到了雅間,瓊娘便見一高大男子立在了屋堂裏,此人她一時想不起為誰,可是一待看清那人帶著一股子野性的眼兒,瓊娘後脊梁打了個冷顫,便全想起來了。


    這個人便是她以前在碼頭上遇到的那個殺人逃犯。


    那人一見瓊娘進來,立即雙手抱拳衝著她道:「感謝姑娘此前出手相救,在此大恩不言謝。」


    瓊娘自認為男裝甚是得宜,沒想到對方竟然一眼便識破了自己的女兒身,不由得甚是尷尬。


    那人倒是看出了瓊娘的不自在,立刻說道:「其實姑娘扮得甚像,隻是舍妹自小便做男孩打扮,是以我一眼便看出了姑娘的身份。」


    瓊娘聽聞,順著他的目光看向了那位二少,隻見「他」笑嘻嘻道:「你雖扮的像,但是耳眼兒沒有黏土糊住便是個破綻,還有你衣領子雖高,卻是沒有擋住脖子,露出了沒有喉結的輪廓,若是不使些手段,以後年紀漸長,扮不得少年,豈不是又叫人起疑?」


    說話間,「他」從自己的脖子上取下了黏附在其上一塊類似膠塊的假皮,頓時喉部平實。


    原來這位麵色古銅的青年居然也是個女子,隻是比較著一般女子的身形要高上許多,加之扮得嚴謹,還真叫人看不出破綻。


    那男子奉瓊娘為恩人,言語間甚是客氣恭敬。瓊娘心知,跟這些個江湖兒女打交道也不必拘泥小節。


    更何況此乃軍營後方的城鎮,地方的節度官兵不少,而自己身邊也是侍衛環繞,心裏也是有底氣,既來之則安之,正好探一探這兄妹的底氣。


    而崔記的船行,走的是與一般客商無二的路子,行事又不像太子一係的白家那麽招搖,除了少數王侯官場人知道崔記與琅王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外,行內人大都以為這是外地的客商入京開的買賣。


    更何況瓊娘作男子裝扮,經常在船塢碼頭行走,便是知情人也絕不敢想象一個堂堂王爺會放任著自己的王妃在市井碼頭行走。


    所以這兄妹二人倒是沒有懷疑瓊娘的身份,隻是覺得商賈之家,有這等爽利小姐實在是難得,行走江湖,三教九流都要結交一二,更何況是有相助之恩的人。所以這酒席擺上,除了那位大哥有些沉默寡言外,瓊娘與那二少倒是相談甚歡。


    言語間,她知道這兄妹二人姓公孫,追溯到祖上,乃是商鞅的直係後代。奈何遭逢家變,一時流落江湖,幸好如今也經營著些許買賣,倒也能維持生計。


    瓊娘含笑聽著,對這兄妹二人半真半假的話,也且聽著。


    他姓公孫不假,可是這祖上可是跟商君公孫鞅關係不大,倒是跟前朝的王侯公孫氏聯係緊密。


    當初先帝登基,清除了一批異己大臣,這公孫家便身在其列。當初誣告公孫家的臣子一早飛黃騰達,公孫家則牽連九族,就此沒落。


    而她前世依稀記得這人因為將已經歸隱鄉裏的仇家臣子九口滿門屠殺,震驚了鄉野,驚動朝廷而落得鋃鐺入獄的下場。


    若不是後來,有人手眼通天秘密救下他,這人必定是淩遲車裂的下場。


    心裏雖然明鏡,但她表麵卻不露聲色,隻待一會借口起身,先自告辭。


    這兄妹二人雖然對她無惡意,但是立場不同,終究不是可結交之輩,這頓飯,一會她自先吩咐侍衛付了,便當謝過當初的碼頭出手相助。


    隻是現在城鎮周遭滿是風雨飄搖,就算閑談也躲避不開激水客的話題。


    當談論起「激水客」為虐四方,到處燒殺搶掠時,那公孫二姑娘,一臉氣憤填膺道:「假冒名號,敗壞江湖豪客名聲之徒,看他能猖狂到幾時?那琅王不是號稱一員猛將?怎的這般的不濟事,也不見給個響快的!」


    瓊娘隻能靜默,不然真想給自己家的王爺好好爭辯一下,江東王雖善戰,奈何之前的曹家軍不濟事,給琅王留下一個難擦的屁股,就算琅王乃是戰神本尊,也得稍事布置,才可扭轉頹勢啊!


    不過聽這公孫二姑娘言語間似乎頗為了解那激水客的底細,便接著話茬繼續詳問:「難道現在的激水客,不是那之前的匪首?」


    公孫二姑娘道:「激水客一向是劫富濟貧,替天行道,哪裏會像現在這般幹的乃是殺人越貨,揭竿造反,危害一方百姓的勾當……」


    那公孫二姑娘並沒有說完,可是公孫家的大哥,卻打斷道:「你我如今做的是正當買賣,何必談論那些個黑道上的事情……崔姑娘,來,嚐一嚐這道蒸魚。」


    瓊娘心念一動,覺得公孫家大哥打岔的時機頗為蹊蹺。但既然他無意去提,瓊娘自然也不會主動再套話。


    隻一時飯罷,她要侍衛去先付賬。可不多時,那侍衛卻迴來道:「掌櫃的不肯收錢,說是自己東家請客,不用錢銀。」


    那公孫二姑娘聽了哈哈大笑:「崔兄台,你也太客氣了吧!這的確是我大哥的酒樓,你以後可常來,隻莫再提錢銀,這飯菜,我們還是請得起的。」


    瓊娘這才知道,自己的一番客氣倒教人笑了去。於是就此與公孫兄妹告別,臨走時,那自稱公孫無奕的男人,還遞給了瓊娘一張圖紙:「這是我自己繪製了沿線河路淺灘的水道圖,前方戰亂,姑娘還是能避則避,雖然走分支水路麻煩費時了些,漕運重在安穩……望姑娘一帆風順,我們迴來再聚。」


    說實在的,瓊娘心裏一直對這個公孫無奕萬分戒備,一個滿手鮮血的屠夫,當然不好接近還與之誠信交往。


    可是此時,當他將圖紙遞送過來時,看著上麵密密麻麻標注的水道,以及暗礁水深,真是記錄得甚是周到,而且,圖紙上墨痕尚新,一看便是新畫出來的。倒是透著滿含的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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