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樁外圍搭著簡易的鍋灶,昔日在藥鋪坐診的大夫們此時就繞著一個個鍋台,麵無表情,裝模作樣地看一眼,指導一句。


    該燒火的燒火,該攪鍋的攪鍋。


    每個人都很麻木,他們都很清楚,現在做的根本沒啥用,但是官老爺喊他們做就隻能做,好像這些事做了就能離希望更近一步似的。


    周澤勛環視一眼,眉毛微蹙,低聲道:「前幾日我也來過,但還不是這樣的。」


    那時帳篷沒這麽多,灶台也沒這麽多。


    這才幾日……


    正說著,就有士兵趕著一個踉踉蹌蹌的女人過來,女人一看就是染了病的,走都走不動,被士兵用長槍把那頭戳著往前走。


    「進去進去,自己找個帳篷待著,敢留在外麵直接拖出城門去!」


    叫嚷的官兵亦是麻木沒有表情,如同冰冷的機器。


    「你們是什麽人!站在這裏做什麽,也想到帳篷裏麵去住?!」


    迴過頭來的士兵一臉煞氣。


    周澤勛往前一步將江承雪擋在身後,道:「官大哥,我們來給家裏人送點東西,麻煩行行好。」


    說著拱了拱手。


    那人卻十分不耐煩,用長槍揮了一下,惡言惡語道:「滾滾滾!迴去呆著去!不想活現在就進帳篷!」


    江承雪趕緊道:「我們祖上是大夫,我們是來幫忙的。」


    那士兵並無心去辨別他們話裏的真假,不耐煩道:「那就熬藥去!」


    灶台區蒸汽騰騰,各種中藥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刺激得人腦瓜子疼。


    甚至還看到往鍋裏加泥土和灰的。


    周澤勛走上前:「大夫,您剛才加的是什麽?」


    老大夫看了他一眼沒說話,轉身走了,倒是蹲在地上燒火的小夥子接過話頭。


    「還能是什麽,觀音土和草木灰唄!」


    兩人神情一凜,互看了一眼。


    周澤勛:「那東西能治病嗎?」


    「管它能不能治病,反正都是要死的。」


    這夥計十分悲觀。


    江承雪拉拉周澤勛的衣服,讓他看灶台旁邊的碗。這些碗很髒,感覺用過很多次都沒有洗,碗裏有糧食的痕跡也有湯藥的顏色。


    周澤勛問:「小兄弟,這些碗是給裏麵人用的嗎?」


    燒火的道:「裏麵的有碗的就自己拿碗出來,沒有碗的就用這碗唄,這些碗都是從裏麵撿出來的。」


    江承雪倒吸一口氣,不用說,用過這些碗的人已經死了。如此強悍的傳染病,這些碗很容易讓正常人也染上病。


    她將周澤勛拉到一邊:「阿勛,不能叫娘喝這裏的水吃這裏的飯,你迴去讓春芽趕緊烙些餅子來吧,再帶些水來。」


    又轉頭問那夥計:「小師傅,如果要給裏麵的人帶東西,怎麽才能給到她手裏?」


    「等喝藥的時候唄,能走得動的就出來了,把東西丟給他就是了。」


    「還有多久?」


    「快了,半個多時辰吧。」


    第133章 瞎糊弄的湯藥


    江承雪將周澤勛推迴家去拿東西,自己留下來繼續觀察,順便留意爹跑到哪裏去了。


    所有在灶台幫忙的身上都散發著藥粉味道,就是以前朱掌櫃的給自己的那種藥粉味兒。


    江承雪問了,說這裏幫忙的也有中招的,但很少,說明那藥粉的效力很好。


    「能有啥辦法,家裏窮,我到這裏來燒個火打個飯還能掙一天的飯食,另外還能的十個銅板,死就死唄,銀錢掙到了還能給家裏人留著。」


    夥計道。


    江承雪轉著的時候還遇到了衙門裏麵的官員,當然是下麵的小官,一個個誠惶誠恐,脾氣很大。全部都要被折磨瘋了。


    江承雪站在中藥熬出的霧氣裏麵愣愣走神,環視著周圍麻木的人群,還有黢黑的大帳篷。


    必須要做點什麽才行,這樣下去一定會出大事,出很大很大的事情……


    「姐姐!姐姐!」


    忽然有人拉她的衣角。


    江承雪急忙迴頭,是一個十幾歲的瘦癟少女,蒙著麵巾,那雙眼睛有點點熟悉,但想不起來。


    「是我,我是景州來的。」女子驚喜道。


    江承雪:「哦……」


    腦子裏尋找著這個女子。


    女子見她沒想起來,伸手拉著她來到一個灶台區後麵休息的地方。大夫們的工作是知道大家怎麽熬藥,指導完了便可以在後方坐一坐,「商量」一下配方。


    「爹,你看,我找到誰了!」


    一個老頭兒從地上站了起來,也帶著麵巾,瞪著江承雪滿眼「這是誰啊」的表情。


    女子笑出聲,道:「我們是景州濟仁堂的!姐姐,你還記得嗎?我爹給你的相公看過病的!」


    江承雪激動地一拍手:「是你們!」


    梁大夫也想了起來,點點頭:「孩子這是生了?」


    「生了,」江承雪道,十分驚訝:「你們怎麽也在雲州?」


    梁阿楚扶著父親坐下。


    「唉……」梁大夫悠悠嘆了口氣。


    原來,漠州那邊暴亂之後,梁大夫也得到了消息,思來想去,害怕暴亂到景州去,雖然家業都在景州,但還是性命要緊,就領著老婆女兒,帶著三個夥計往雲州來了。


    誰知道人算不如天算,景州沒有暴動,卻跑到雲州來趕上瘟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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