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差事,恐怕真得由她自己來。


    阿蘿提息,又舒,將藥草搬入屋中,便沐浴、休憩。


    方才阿蘿忙碌時,阿萊蜷在箱上,唿唿大睡。此刻阿蘿迴屋,它已神采煥發、精神抖擻。


    阿蘿坐往案前,垂下手腕,容青蛇攀來。


    她托腮,盯住愜意的小蛇,嘟囔道:「你倒是輕鬆。」


    青蛇歪了歪頭,似乎困惑不解。


    阿蘿疲累,不再多言,向案上一伏,聊作休息。


    ……


    不知過去多久,屋外喧鬧起來。


    先是一陣交頭接耳聲,似有男子在院中攀談;隨後,便是步履堆疊聲、箱體碰撞聲,像有不少人徘徊往返、搬運物件。


    阿蘿原本睏乏,被這聲音攪擾,迴了半分神智。


    她直身,在案前滯停片刻,睡眼惺忪,與案上的阿萊四目相對。


    忽然,一道清脆的女聲傳來——


    「就放那兒吧。」


    阿蘿身子一激,立時清醒。


    她這才記起,今日迴府後,梁都尉的副將告訴她,那位送糧的小娘子要來都尉府暫居,與她和孩子們同住後院之中。


    對這位娘子,阿蘿觀感尚佳,不由心生好奇。


    她起身,走到門前,推開一道細縫,觀察起院內的情況。


    偌大個後院,盈滿日暮餘暉。


    一名高挑女子立於院中,正揚眉、抬臂,指揮著三名男子,命人將木箱搬入屋內——她著了一身窄袖短衫,是輕便的騎裝。


    這還是阿蘿第一次看見騎裝女子。


    她睜大雙眼,打量對方,隻覺人英姿颯爽,半點不輸男兒。


    「吱呀。」門扉輕響。


    女子聞聲轉目,精準捕捉阿蘿。


    阿蘿一驚,尚且來不及反應,女子已屏退隨從、來到她麵前。


    「請問娘子芳名?」女子道。


    阿蘿莫名侷促,眨眸道:「你叫我阿蘿就好。」


    女子上下打量她,笑吟吟道:「阿蘿娘子,我姓鄭,乃淮南鄭氏三娘子。你可喚我鄭三。若想更親昵些,也可喚我德卿。」


    阿蘿聽罷,當即收緊心弦,攥起五指。


    她聽梁世忠說過,淮南鄭氏是魏玘的母族。魏玘在翼州的所作所為,與母族暗示相悖。她幾是本能地以為,麵前的女子是為加害魏玘而來。


    可她也記得,正是這位鄭三娘子,給翼州送來了十幾車糧食。


    一時間,阿蘿搖擺不定。


    尚不待她思考明白,鄭雁聲輕笑道——


    「受肅王鍾情,感覺如何?」


    阿蘿愣住,呆立原處,耳邊嗡地炸開。


    鄭雁聲笑靨愈濃,施施然道:「我還以為,表兄這輩子不會鍾情於任何女子呢。」


    阿蘿越聽越迷糊,睫簾撲扇,杏眸滿是困惑。


    「你……」她說不出整話。


    她報以戒備的眼前人,非但知曉她與魏玘的關係,還有說有笑、追問她的感受。


    這太奇怪了。鄭三娘子為何這樣?


    阿蘿藏不住心緒,全寫在秀淨的小臉上,長睫微翹、目光閃爍,神情時而嬌怯、時而懵懂,叫鄭雁聲看去,更覺她爛漫可愛。


    鄭雁聲道:「噯,你放心好了。」


    她比阿蘿從容,邊說,邊挽住阿蘿,將人帶入屋內,隨手合門。


    「我雖是鄭家人,但與你們是同道中人。」


    說著,鄭雁聲轉眸,瞥見案上那隻官皮箱,朱唇高揚。


    她道:「你箱子裏頭的銀飾,還是表兄托我,專程去西市當鋪贖迴來的。」


    聽見這話,阿蘿錯愕萬分,偏首瞧去,見人笑眼篤定、不像有假,終於放下心來,更因著贖迴銀飾的一層關係,對其好感倍增。


    「多謝你。」她誠懇道,「那些銀飾對我十分重要。」


    鄭雁聲笑道:「不必與我客氣。」


    她走到案前,看見盤踞的青蛇,隻輕輕咦了一聲,便要伸手捉它。


    也不知阿萊怎麽了,許是瞧見美人、心醉神迷,竟然毫無反抗,被鄭雁聲把玩指間。


    阿蘿親眼目睹,驚奇道:「你不怕嗎?」


    ——既是問蛇,也是問人。


    在此之前,隻在她與魏玘手中,阿萊才會這般乖順、被好好對待。


    「不怕。」鄭雁聲道,「我自幼被養在鄉野,對這種小東西見得可不少。」


    她迴首,再望阿蘿,又道:「你還沒迴答我的問題呢。」


    「受肅王鍾情,感覺如何?」


    話題兜兜轉轉,終歸繞不開魏玘。


    阿蘿雙唇一抿,沒有立刻迴話。


    鄭雁聲撫弄青蛇,淺淺遞她目光,便見她垂落濃睫,眸光微顫,朱唇壓得泛白,連兩側雪頰也透出隱紅,顯是在認真思索。


    良久,阿蘿才給出答案:「感覺好也不好。」


    鄭雁聲道:「你細說說。」


    阿蘿掀眸覷她,坦誠道:「他像團火似的,便是好也不好。」


    火——這就又是她看魏玘的新模樣了。


    「他燃燒、閃爍,散著溫暖的熱度,用熠熠的光牽住我。我瞧見這些,就打心眼兒裏替他高興,想他再亮堂些、再通明些。」


    說這話時,阿蘿杏眼凝水,漾開月似的清波,隨她心潮曳動。


    「我想他照著更多人,想更多人知曉他的好。」


    但下一刻,她話鋒一轉,眸裏清波散碎,像被風揉皺的池水,不復從前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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