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蘿聞言,輕易覺察了魏玘的失落,不由雙眉一顰。


    她反駁道:「你說得也不對。」


    「若沒有你,我定然不會離開小院。我會留在那裏,直至死去。」


    她抿唇,很快又鬆,本能地繼續推測,想藉此安撫麵前人:「若沒有你,我不會知道詛咒是假的,不會知道自己沒有孽力。」


    「若沒有你……」


    再往下聯想,挑了開頭,人聲卻漸熄。


    阿蘿閉唇,不再言語。


    兩人相對而立,又陷沉默,與方才分毫無差。


    但這一次,魏玘心知其意。


    他想,他說錯了話,令阿蘿記起他做過的錯事,惹她不快。


    ——是他,帶她走出小院,給她接觸真相的機會;同樣是他,將真相撕成兩半,藏起更關鍵的一半,讓她無從尋覓。


    果然。從前的事,他根本不該提。


    魏玘又動唇,想轉走話題,避免為二人再添不睦。


    可阿蘿沒有給他機會。她不作聲,隻攏緊藥囊,身軀一旋,向林間走去。


    ……


    此後山上全程,二人幾乎不再有交流。


    魏玘引路,阿蘿採藥,隻聞窸窣陣陣,少存隻言片語。


    唯一有過的對話,是魏玘要幫阿蘿背負藥囊,卻被阿蘿謝絕,隻道她不覺疲累。


    待到重返入山小徑,川連與虎兒已等在道旁。


    瞧見兩人,虎兒率先迎接。


    小少年吵鬧著,向阿蘿致歉、闡明缺席緣由,又不由分說、摘下她無且囊,掛往自己身上,確實像是親密無間的姐弟。


    魏玘旁觀,想起阿蘿先前的拒絕,心頭鬱抑更甚。


    寒暄後,虎兒拉住阿蘿,和她共同返迴都尉府,與魏玘、川連作別。


    少女和男童漸行漸遠,談笑聲被微風稀釋。


    魏玘駐足原處,並未離開。


    他負手,默立,鎖視阿蘿背影,聲息近乎沉斂。


    川連侍立在旁,格外窘迫。


    他不明白,阿蘿與魏玘的關係為何仍未緩和。


    昨日,魏玘受刑,阿蘿治傷,該是他們重修舊好的最佳機會。他分明親眼看見,阿蘿目睹魏玘受傷,心急如焚,潸然淚下,顯然情意未斷。


    可二人今日怎麽又是這幅模樣?


    「說。」魏玘忽道。


    川連怔愣,立時迴神,不禁紅了耳尖。


    ——貴主心係翼州、枵腹從公,他卻多管閑事、顛越不恭,實在羞愧!


    他輕咳,摒開僭越的操心,重拾要務。


    「稟殿下,賑濟事務進展順利。」


    「程令使攜梁都尉,設廠施粥,由災民隨記隨領,梳理翼州城內五成百姓戶籍;周令使檢校上山湖、下山河堤壩,已查出十餘水損……」


    川連逕自說著,悉數稟明魏玘交代的賑災事項,已落實賑給、檢覆、理籍、治貪等多項舉措。


    「大抵情況便是如此。」


    「依屬下之見,自殿下授意至今,不出兩日,可謂進展神速。」


    魏玘眉峰不動,道:「還不夠。」


    「再快些。越快越好。」


    他先前布置如此,是為排摸災情、暫行救濟。至於糧錢賑給、苗種賑貸、以力工賑等後續,要待災情檢覆後,由他報奏今上、以求恩準。


    「本王能等,翼州的百姓等不了。」


    川連聽罷,心知賑災之重,並未反駁,抱拳應聲。


    魏玘又道:「接著說。」


    「是。」


    「應殿下之約,翼州城內富室、大戶等有力者,均已聚集於孫府,隻待殿下。」


    得此訊息,魏玘終於亮眸,染上零星喜色。


    「知道了。」他道。


    「即刻動身。」


    卻聽川連忽道:「殿下留步!」


    「如何?」


    「還有一件事……」


    魏玘側目看去,見人麵露遲疑、眼神閃爍,不禁眉心微擰。


    他道:「直說。」


    川連道:「據梁都尉報,幾名巫人想入翼州城。」


    魏玘聞言,眉峰一挑。


    翼州城遭遇水災,城內巫人均已遣迴巫疆,城外巫人如要進城,須受太守準許。當下,太守被繩之以法,巫人入城之事,自然轉而請示肅王。


    因此,對於梁都尉稟報,他不覺奇怪。


    真正奇怪的是,在眼下這等關頭,那些巫人明知翼州受災,仍要往城中來。


    他不道破,隻抬頜,示意川連繼續。


    便聽川連又道:「那幾名巫人才入翼州境內,按車馬行程,約莫三四日,便能來到城下。至於入城目的,暫且交代為……」


    「為何?」


    「過路,兼……尋人。」


    聽見尋人,魏玘靜聲,眼風一冷。


    他抬指,摩挲下頜,在腦中盤點所知,很快有了推測。


    「是辛朗?」


    川連愕然道:「是。」


    魏玘嘖了一聲,眉宇蹙起微痕。


    他沒有忘,他外出祭掃期間,辛朗曾與阿蘿見麵。但阿蘿與他重逢時,卻並未和辛朗同行。


    正因此,他原以為,辛朗已離開大越、迴到巫疆。


    現在看來,約是辛朗邀阿蘿相談,不曾等到她赴約,又不料她先行離開,特地為她停留幾日,才會與二人錯開行程。


    隻是,無論如何——


    「不是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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