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子,請隨老朽移步,覽觀書院景貌。】


    ……


    阿蘿跟隨吳觀,行於台山書院內。


    相較肅王府,書院並不大。目之所及,建築隻有黑白兩色,院裏栽植綠樹、灌木等。常見學子走動,或是清掃,或是攀談,或是吟詩作畫。


    阿蘿上一次見到這樣多人,還是在西市。


    在她看來,書院與西市確有不同——西市是傳說裏的市井,熱鬧、親切、滿是煙火;而書院是學習的場所,清淨、典雅、令她嚮往。


    有學子見到二人,便停步,恭敬行禮。


    阿蘿見狀,也心生歡喜,兩手提裙,依照禮節,向人迴敬。


    她模樣認真、端方,透出一股青稚的嬌憨,叫吳觀看去,邊笑邊捋起長須。


    他道:【小娘子果然純稚。】


    自魏玘處,他聽說阿蘿出身巫疆、天真單純,卻不曾想,她彬彬有禮、分外可愛。


    阿蘿眨眸,學道:【純稚。】


    這倒是個新詞,聶若山、周文成等人沒教過她。


    吳觀笑道:【便是在稱讚小娘子,心如明鏡,不染纖塵。】


    連出兩個難詞,阿蘿聽得似懂非懂,卻也知是誇她,雙頰一紅,透出些赧色。


    她道:【我不像這樣好。】


    二人正說著,忽聽喧譁聲起:【肅王殿下來了!】


    【聽說和段明在一起,快去看看!】


    阿蘿循聲望去,隻見眾學子麵露驚喜、放下活計、結伴奔走,一時深感驚訝,不想魏玘真有如此聲望,竟惹眾人去瞧。


    她還記得,在肅王府中,僕役對魏玘又敬又畏,與此刻完全不同。


    為何會有如此變化?是因先前提到的恩情嗎?


    吳觀走在旁側,將她困惑看在眼裏,便放緩聲音,道:【既要熟悉書院,小娘子便聽老朽說說書院的故事,可好?】


    阿蘿迴眸,點頭道:【好的。】


    她慣是愛聽故事,此刻,又多了幾分對魏玘的探究。


    吳觀背手,略一清嗓,便道:【九年前,越國開科,於是平民亦可藉助科舉、入朝為官,一朝飛黃騰達,便能改變家族命運。】


    【可是,如算學、明法等科,需經人傳授。書院高昂,憑平民財力,難以承受。】


    至此,阿蘿大致明白,是書院要教授學子考試、做官,但費用頗高。


    她道:【這與台山書院有什麽關係?】


    吳觀道:【自然有關。】


    【六年前,一位老人有心辦學,幫助平民入仕,便辭去官職,與好友隱入台山。但是,興辦書院需要錢財。老人無所積蓄,求助多方,卻一無所獲。】


    聽到這裏,阿蘿顰眉,眸間抹過憂色。


    ——這分明是極好的心願。若有人來求她,但凡她有錢,也會出手相助。


    她道:【之後呢?】


    吳觀一捋長須,道:【之後,聖旨突然降下。】


    【大越皇次子出閣,點選老人為王傅,入王府當值。這與老人心願有悖,可皇命難違,縱使不願,他隻得趕赴上京,謁見皇子。】


    阿蘿睫簾一顫,這才知——老人並非吳觀,而是周文成;皇次子不是旁人,正是魏玘。


    隻見吳觀斂起笑容,目光微爍,蒼邁而慨然。


    他道:【老人走入殿裏,跪在殿下,看那十五六歲的皇子,於主位間立起身來。】


    記起當時情景,便是少年來到近前,兩手扶起老人,神情沉著、冷泰,顯與年齡並不相當,像稚嫩的雄獅,雖然青澀,卻可見未來鋒芒。


    思及此,吳觀聲音一沉,續道:


    【他與老人道——】


    【本王有意,助天下更多人執掌命途,自台山書院伊始,先生何如?】


    作者有話說:


    魏狗,你酸死算了。


    第37章 醃酸壇


    話語鏗鏘, 竟如隆鍾撞響,震得阿蘿背脊僵麻。


    莫名地, 她想起魏玘的雙眸——烏沉、幽曠、淩厲, 像暗無天日的深夜,卻又燃著一段火、撕開一寸光,迸出蓬勃、璀璨的力量。


    阿蘿不禁提息,道:【之後呢?】


    吳觀笑道:【之後, 二人徹夜長談, 一拍即合, 勢要全千裏之誌、建成書院。】


    聞及此,阿蘿眸光漸亮。連青蛇也半探頭頸, 似全神聆聽。


    正期盼間,卻聽吳觀話鋒一轉——


    【隻是……】


    她顰眉,忙道:【山長請說!】


    吳觀搖頭, 沉聲道:【隻是, 皇子卓爾不群,招致旁人妒恨,周圍虎狼環伺。若令其仇敵知曉二人所為, 定會百般阻撓。】


    【故此, 皇子與老人居隱幕後,托老人好友為山長,經辦此事。】


    【歷經百餘日夜,台山書院終於落成。】


    聽到落成二字,阿蘿長舒一口氣。


    吳觀講述時, 她聽得認真, 被故事吊足精神, 直至此刻, 方覺塵埃落定。


    往迴想去,此間種種,如周文成苦求無門、師徒秉燭夜談等等,竟如白描圖卷,在她眼前悉數浮現——這令她倍感認同,又心生困惑。


    她眨眸,道:【所以,是魏玘建立書院、送更多學子參加科舉?】


    吳觀頷首,道:【不錯。】


    得此迴復,阿蘿抿唇,又鬆,道:【為什麽?】


    平日裏,她所看見的魏玘,分明冷傲、殘酷,渾身覆滿尖刺,不露半點真意。他工於心計,與人不誠,隻計量用處,常威逼脅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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