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玘接過,一眼便知它被折得太短,將其靠在一邊。


    阿蘿見狀,意識到自己犯了錯,麵頰微紅。她眨眼,又取下搭在右臂上的東西,遞給魏玘:「還有這個。」


    魏玘以為是布,隨手接過,卻摸到幾線紋路。


    他皺眉,兩掌握住,順勢將物件展開、抖至身前,仔細一瞧。


    ——是一件衣袍。


    寬大,鬆弛,簡樸。顯然是男子的衣裳。


    作者有話說:


    對不起今天家裏來客人了,更晚了!


    第7章 劬勞恩


    魏玘眉峰一挑,目光泛冷。


    這幾日,除阿蘿之外,他隻見過守衛與宿逑。這些人雖是男子,但對阿蘿避之不及,斷不可能進入竹屋,更不會為她提供衣物。


    而他手裏麻衫,質地柔軟,顯然經年日久、被多次穿過。


    他幾是本能地以為,屋內還有旁人。


    從前,太子黨羽屢次加害於他,如放蛇、下毒、行刺等,無所不用其極。他此番墜馬,太子黨羽為求萬無一失,再派殺手奪他性命,也不無可能。


    魏玘不露形色,隻道:「哪兒來的?」


    餘光裏,木棍靠立牆邊。隻消他展臂,便可輕易將之奪為武器。


    阿蘿並未覺察魏玘的警惕。她望著舊衣,杏眸一彎:「是我阿吉留下的。」


    ——阿吉,是巫人對父親的稱謂。


    魏玘聞言一怔。宿逑拜見他時,隻與他提過阿蘿的孽力,倒不曾談及她的身世和父母。


    很快,他恢復如常,道:「人呢?」


    「不知道。」


    不知道?這是什麽話。


    魏玘不由蹙眉,看向阿蘿——她垂著頭、背手而立,分明站在燭光裏,與暖紅的火色相碰,身影卻纖薄易碎,藍裙也仍是冷的。


    「他早就走了。」阿蘿輕聲道。


    「我好久沒見過他,也不知他去了哪裏。」


    魏玘沉默。


    片刻後,他才道:「轉身。」


    阿蘿不解其意,剛要問,先見金紋紛飛、衣袂飄蕩。她一驚,登時反應過來,忙轉過身去,顰眉道:「你、你怎麽這樣?」


    魏玘道:「如何?」


    阿蘿當他真是在問,小聲道:「怎麽隨意脫衣裳?」


    魏玘不應。他解下襴袍,隨手一拋,又拂展舊衣,將其披往肩頭。


    更衣聲窸窸窣窣,好似蟲蟻,撓得阿蘿後耳發燙。


    她背對魏玘,麵朝木桌與竹牆,看見燭光舔舐牆麵,塗出一條勁瘦、頎長的影子。


    阿蘿的臉越來越紅。


    為給魏玘上藥,她看過他的部分軀體,但轉瞬就拋之腦後。怎知此刻,對著牆上的倒影,當日所見竟不受控製,拔竹筍似地往外冒。


    腰腹緊實、手臂有力、雙腿修長……他確實漂亮,哪裏都很好看。


    「嘶。」青蛇吐著信子。


    是阿萊在笑話她!阿蘿氣得跺腳。


    連她自己也沒發現,方才的愁緒已被沖得極淡了。


    「咚!」似是重物墜地。


    阿蘿聽見聲音,迴頭一看,便見魏玘已穿好衣衫、單臂撐牆,似是想迴到椅前。一隻竹籃落在他腳邊,像被他不慎拂下,藥草散落四處。


    她無奈,將人攙迴椅上,又抽身去撿地上的藥草。


    「你的醫術,」魏玘的聲音冷不丁傳來,「全是自書中學來的?」


    阿蘿在忙,頭也不迴:「不是。」


    「最初,是蒙蚩阿吉教我。他帶我辨識藥草,教我搗藥、煎藥,還教我盯著老灶、用蒲扇控製火候。後來他走了,我才到書裏去學的。」


    魏玘似是生出興味,又道:「你阿吉會醫術?」


    「不止。」阿蘿道,「他還會好多東西。」


    提到蒙蚩,她來了勁,索性席地而坐,轉眸看向魏玘,就此聊開。


    「他會捕獵、耕地、蓄養家畜,會讀書、寫字、給我講故事,還會做好吃的飯菜呢!」


    說這話時,阿蘿眼眸含光,兩枚梨渦凝在唇角,比從前都要神采奕奕——這幅模樣,似一枚小巧可愛的豆點,映入魏玘夜般的瞳仁裏。


    魏玘低眉,又道:「這些事,他都教過你?」


    阿蘿點頭:「是呀。」


    若無他人教導,隻她一人獨居,怕是連話也不會說。


    順著魏玘的話頭,她自然而然地想起往事,小臉一糾,有些委屈:「阿吉教我的時候,對我可兇、可嚴格了!我最初學寫字時,他老是打我手心。」


    魏玘支頤,緘默聆聽,忽覺指間一涼。


    低頭看,便見青蛇纏繞——不知何時,阿萊已爬上他手,竟是半點也不懼他。


    罔顧魏玘與青蛇如何,阿蘿仍絮絮說著:


    「我剛學耕地,不小心把菜苗踩壞了,氣得阿吉打了我一頓。他說菜苗有限,叫我好好珍惜。我那時不懂,還以為芥菜是憑空從地裏長出來的呢。」


    「除了耕地,阿吉教我念書,也特別緊張。他起初還會帶我讀,後來就讓我成天念,逐字逐句、逐頁逐篇,我眼睛都要看花啦,都不能休息。」


    「還有,我最初學煮菜的時候,好多菜都分不清楚……」


    她說得興起,幾乎將與蒙蚩相處的細節悉數倒出,盡是日常瑣碎事。


    魏玘把玩青蛇,邊聽她說,邊散漫想著。


    聽上去,蒙蚩是個嚴父——這倒與他肅王府內的周王傅[1]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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