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貧道陸壓,你既拜了我為師,那便要照我的來,師命如山,你可明白?”


    “弟子明白。”沙僧或者說石浩迴答道。他此時還沒入沙門,也沒走上自己的道,凡人而已。


    “甚好,今夜子時來此見我。”陸壓說完,就闔上眼簾,自顧自地盤坐在地上。


    石浩試趣地退了出去,走時不忘輕輕拉上門。


    他前腳剛走,屋子裏就平白響起一陣聲音。


    “先有鴻鈞後有天,陸壓道人還在前。陸壓道長啊,不是說好的他歸我們沙門點化嗎?”


    陸壓睜開眼,看著麵前的虛無笑著說:“這石浩本就是我道家子弟,入沙門還在後,況且他已習得金剛經,也算是你沙門半個弟子。”


    “可是……”


    “釋迦,你著相了。天命如此,不可強求。”陸壓正色道。


    “阿彌陀佛,多謝道長,倒是我執念了,我等皆為除了那些投影,何必作佛道之爭。”


    “正是如此。不過你沙門也不是沒機緣,你忘了那個天生佛心的唐三藏了嗎。”


    “三藏……他可不是我能點化的,我若教他,他隻能做釋迦,我等隻能引他,引他去做三藏。”


    “哦?怎麽?你釋迦都不足以引他?”


    “合整個沙門之力,都不夠,是成是敗,全看這條西行路了。”


    ……


    子時未到,沙僧就已來此靜靜等候,石府很大,足夠分給這位高人兼石少爺的師父一座院落。


    少頃,陸壓推開房門,看到沙僧低垂眼瞼恭敬地站在一旁,心下已喜了兩分。


    “石浩,我非凡人,你入我門下,自是不能再用俗名,我道家講道法自然,清靜為天下正,你又是男兒身,用靜不好,我便賜你法號為兩水一爭的淨,可好?”


    “謹遵師命。”沙僧說。


    真巧。他想。


    陸壓點點頭,袖袍一揮一隻烏金香爐憑空出現在院落中,屈指一彈,香爐裏不知名的藥材就燃了起來,淡藍色的煙霞以香爐為中心呈水紋狀向四麵擴散,嗅之,神清氣爽,靈台空明。


    “這是清心香,對你修行有助。我先傳你一門武學,你且看好。”


    “是。”沙僧應道。


    ……


    轉眼間十年已過。


    整個王朝都知道青城出了個練武奇才,正是青城石大人家公子,年紀輕輕就已經練就了一身足以傲視天下的武藝,而嗅覺靈敏的朝廷早在三年前就招其為官,官拜正一品鎮國將軍。


    而今日,正是鎮國將軍石浩西征得勝,當今聖上特赦其迴家探親且已歸來的日子。


    有了鎮國將軍抵殺異族,如今的青城早已不是以前那樣膽戰心驚隻敢待在城牆裏的那個小城邦,以前的城牆被開了一個大口,一扇威風堂堂的大門安在上麵,城牆頂那塊烏木製成的城牌上燙金的青城二字正是出自當今聖上,天子為龍,龍氣可鎮一方諸邪!城門左側一隻算不上精致的石獅子,四周香火不斷,那是以前石府門前的,和石家大少石浩在一個府邸待了二十幾年,身上早已沾滿了鎮國將軍的氣息,這是石浩南征歸來之後,石大人特意貢獻出來的。而這兩樣,就是青城百姓不怕那魑魅魍魎精怪鬼邪的底氣所在。


    而青城也因此成了僅次於王都的存在,不管是繁榮程度還是威懾力,更有外城人曾一擲十萬金隻為換得青城一家普通百姓搬離青城出讓地契,但青城百姓以一句“生是青城人,死是青城鬼”強硬迴絕,甚至各家百姓齊名上書,以至於當天夜裏青城就頒布一條城律:非本城原住百姓不得在青城獲得房產,外來遊人不得停留青城超過一月,外來商人不得停留青城超過一個半月。至此方休。


    這一切的一切毫無疑問是拜鎮國將軍石浩所賜,因此青城百姓早在一日前就集體出動,大街小巷張燈結彩,姑娘們描眉畫唇,才子們沐浴更衣,大小商鋪拿出店裏最上等的貨色湧上街道——至於店裏的其他東西……管他呢!


    在眾人望穿秋水的盼望裏,一乘煞氣凜然的威武戰車從城門處駛來,黑金色的戰車由兩條猙獰的巨狼拉著,沒有隨從,因為不屑,他一人抵得上百萬人!


    “嘶……那兩條狼恐怕有百年的修為啊不愧是鎮國將軍,有他在,我朝便不怕異族!”


    “百年?哼,沒眼光,看看那狼的牙,十寸!這可是嘯月狼,百年才長一寸的牙,同等修為對上那些普通巨狼可以以一敵百!嘖,鎮國將軍有這種通天的本事,異族滅絕指日可待!”


    “對啊,鎮國將軍已經征敗東南西三個方向,隻差日後北征,就可蕩盡異族!”


    戰車裏,披著黑金色鎧甲的男人輕輕把玩著手裏的一顆血紅色的玉石——那是此次西征殺死那群異族的王以後從它的心髒掏出來的。


    他抬起頭,狂傲而又不屑地一笑,隨後滿臉戾氣地自語道:“區區異族,如此不堪一擊!待此次探親之後定要啟奏聖上讓我即日北征!待北征之後我便能……”


    “我便能……”


    “我便能……”


    他呆住了,臉上的兇戾消失不見,取之而代的是迷茫和……憨厚。


    北征之後幹什麽來著?迴家,對,迴家。


    但是我現在不是迴來了嗎?哦對,等北征之後就能一直待在家裏了。


    然後到時候我就每天和我爹下下棋,陪我娘聊聊天。


    他快活地想著,臉上露出了孩子氣的表情。


    還有師父,我要跟著我師父好好修煉,好好煉丹,好好練器,好好念經……等等!念經!


    他沒教過我念經啊!我師父是道教!念經的是和尚!和尚!我想起來了!


    他猛地站起來,興奮地大喊:“我想起來了!”


    接著他覺得頭暈目眩,但那感覺來的快去的也快。


    再清醒時,他發現自己還是站著那個院落裏,天空繁星點點,一隻香爐在院落中間冒著嫋嫋清煙,耳畔傳來陸壓的聲音。


    “淨兒,你可看懂了?”


    他愣了愣,才發現陸壓教給他的武學不知何時已經深深印在腦子裏,於是他點了點頭迴答道:“迴稟師父,徒兒都懂了。”


    陸壓點點頭,吩咐一句:“那你便練著,等天亮迴去,明日子時,還是在這兒。”


    說罷他就迴到房裏,關門的時候不禁微微一笑,顯然是對這弟子滿意至極。


    院落裏,沙僧一板一眼地拉開架勢,即使不過是凡人的武學,也練的極其認真。


    天上的夜逐漸淡了,慢慢的露出來一抹魚肚白。


    房間裏。


    陸壓看向窗外靜靜思量:原以為他得兩炷香後才能醒來,沒想到,一柱香也沒到。能走一遍西行的人,又哪有庸人啊。


    清心香,也叫問心香。


    ……


    晨鍾響了,沙僧收起拳勢,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大汗如雨,竟然在地上也能看到汗珠在滾動著。


    他抬起早已酸痛的臂膀,向著房門顫抖著行了一禮,就拖著疲倦的身子向屋外走去。


    才踏出門,又是觸電般的感受——年輕的靈魂重新得到了掌控權。


    門外是早已等待多時的管家,看到他這般模樣,這個看著他長大的老仆心疼地說:“少爺,要不咱不練了,你看看你,身子骨都快垮了。”


    他倔強的搖了搖頭。


    老仆抹著眼睛重站在一旁的仆人大喊:“都沒點眼力見!還不快扶少爺迴房休息!讓廚子多做些好東西!給少爺補補!”


    他避開仆人伸來攙扶的手,一瘸一拐地遠去,留下一句:“福伯,我自己行,您老快去歇息吧。”


    屋裏,陸壓挑了挑眉,眸子裏的欣賞愈發濃鬱。


    原來從小就是這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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