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必須加快腳步,跑到觸不可及的前方,把進藤光遠遠拋離。


    塔矢亮空出一隻手推門,帶上,將茶水依次輕放在眾人身邊。幾人間的對話還在繼續,名人問:「藤澤,你寒假有特別的安排嗎?」


    藤澤家按照慣例年末會空出一周左右作家庭旅行,可今年顯然是爭分奪秒長棋至關重要、不能放鬆的關頭,想趁這段時間整理、列印、備份下過的棋譜以及有趣、有意義、特別的見地,因此與藤澤紀之溝通,取消預定計劃:「想整理今年的棋譜。」


    「好,那一切照常。」


    又是一度臨近寒假。距離藤原佐為降臨現世真正整一年。


    進藤光非常習慣與亦師亦友的千年幽靈相處。學習依舊吊車尾,可喜好之物從幼時一直偏愛的紅白機遊戲,變為如今一日不碰便全身不對勁的圍棋,反差之大,令旁人詫異。


    他的日常——


    多了無法捨棄的圍棋,多了並肩作伴的朋友與戰友,多了極力想超越的競爭對手,多了喜悅、悲傷、秘密、一切的一切彼此分享、形影不離的夥伴。


    進藤光的期末成績單令進藤美津子無比苦惱,雖兒子不再沉迷遊戲,但整日下棋,和之前相比,對圍棋一無所知的她感覺似乎沒什麽差別。進藤平八倒樂嗬嗬地勸導,孫子考上院生,長進了。


    而藤澤千穗期末勉強維持上學期的水準,秋吉明良和久野有以依然強勢駐紮年級前十。返校參加期末典禮,她才知道為何秋吉明良在文化祭後輕易放棄調查、追究《千年放浪》第二個版本的故事,因為他直接聯繫上作者,而藤澤紀之寫了第三篇。她詢問父親,得到對方漫不經心的迴覆——


    「哎呀,誰還記得另一個版本的具體細節,就重寫了一篇全新的。」


    年末是郵局一年到頭最為忙碌的時候,寄年賀狀是日本十分注重的禮尚往來,每一戶在新年來臨之際都會寄出上百張。所有的年賀狀一般皆是統一的規格和尺寸,由政府授權郵局和商店在各地銷售,形製與普通明信片差不多,有些一麵印有固定的吉祥圖案,但大多數為空白。藤澤千穗則不走尋常路,挑了一套以四季為主題、色彩清新柔和的明信片,不寫祝賀詞,而是單純用彩色的馬克筆作畫。


    例如,寄給進藤光的兩張,一張以溫柔的春日為背景,藤原老師微微一笑,與千姿百態花爛漫繾綣交纏。因為沒見過,光憑進藤光的描述,加以想像,幸而上次用在網站的進度條上的那張q版得到高度讚揚,再三修改,最終勉強繪製出令她滿意的線稿。


    另一張則是以蔥鬱盛夏為底,進藤光露出不亞於炎炎烈日的熱烈笑容。


    秋日如火灼燒的楓葉,則給了內斂文雅實質隱藏著噴薄而出火山般熱情的傲氣與野望的塔矢亮。


    冬日皚皚雪景,必然是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穩重的名人。


    *


    新年伊始,恰逢圍棋周刊的主編天野先生帶著攝影師,到塔矢家採訪名人和未來之星塔矢亮,順路捎帶上住址臨近、同樣被職業圍棋界所期待的藤澤千穗。


    問題無非關於學棋的契機、經歷、對新初段聯賽的心理準備及對職業生涯的目標,大同小異,她權當做與大人聊天,十分輕鬆。


    天野先生打量記錄下的採訪內容,看著預先定好所剩無幾的問題繼續:「對藤澤桑來說,歷代最強的棋手是哪一位?」


    她毫不猶豫:「本因坊秀策。我閑時喜歡打他的棋譜。」


    「原來藤澤桑是本因坊秀策的棋迷呀。」天野先生在筆記本上徐徐記下理所應當的迴答,這位黃金時代鶴立雞群的棋士仍為學棋的人所喜愛,統治力依舊。想起藤澤千穗的老師,風頭正盛的名人,引申至去年小假期名人在網絡上與神秘棋士精彩的一戰,「那麽現下最強的棋手呢?」


    「老師。」


    藤原老師與塔矢老師,不相上下。


    見證過兩位老師數十局對弈,依她拙見,便是如此。


    可在外人聽來,這個稱號,塔矢名人當仁不讓。


    天野先生接著問:「那麽藤澤桑現在最關注的棋手是?」


    「亮君。」


    同期的塔矢亮,天野先生記下,不愧是備受同期忌憚、前輩寄以厚望的超新星。想必四月新入段,便能以他為領頭人,掀起一股新世代的旋風。


    「還有剛加入院生的光君,」看著對方錯愕不解的表情意識到對方並不認識,亮君代表塔矢亮,是因為他壓倒性的全勝通過職業棋士考試而鼎鼎有名,可進藤光不過一介剛收到組合表和通知的無名院生,藤澤千穗補充,「進藤光。」


    「進藤光?」


    她解釋:「是我的朋友,學棋剛一年就有通過院生招募的實力。」


    「未來可期啊。」天野先生對這股新世代的波瀾愈發堅定信心,「最後一個問題,藤澤桑。和你關係最好的棋手是誰?」


    「和塔矢老師、門下師兄的關係都挺好的。如果要一定要選擇一個……我和亮君同在塔矢門下學棋,又是鄰居、同學,相處的時間最久。還有進藤光,我們是戰友,在網上也碰到了一些詳談甚歡的棋友。」有點答非所問,不過難怪,加入塔矢門下前沒有固定的指導老師,業餘棋賽中沒有特別出彩的對手。她突然意識到作為新入段專訪版本,塔矢亮應該被採訪過相同的問題,「天野先生剛在老師家做過採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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