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在安州三百多裏地的陳焱正在和手下議事,無緣無故的連著打了好幾個噴嚏。手下人嚇壞了,因為這個節骨眼上若是陳焱病了,行程勢必要耽擱,眼瞅著也就是四五天就能到安州了。


    所以不一會,薑湯熱水,厚披風全都圍了上來。


    被捆成粽子的光頭秦九不住的冷笑。


    陳焱將所有遞上來的東西全部推開,一抬頭正好看見秦九在笑,便問秦九,“走了這麽一路,不錯啊,終於會笑了。我以為你被周霽雪打傻了。”


    結果秦九僅僅是笑了幾聲,一翻眼皮子,又不說話了。


    “反正快到安州了,到了安州周霽雪肯定有辦法收拾你。你傷的是他的徒弟,又不是我的。”


    “老子一條好漢。還怕了你們這些亂臣賊子不成!”秦九怒目圓睜,吐沫星子直噴。憋了好幾日的怒氣終於噴了出來。


    陳焱拿袖子擋了一下臉,皺皺眉頭,“果然是粗人,說話就說話,吐什麽口水。陳夙給你那麽大的官做,怎麽就沒告訴你朝廷官員應有的修養禮儀?不錯,在你眼裏我是亂臣賊子。我不反,我就要死。我沒有家室,天子株連也不可能株連自己,我死最多也就是我自己一個人的事。可是,我手下人怎麽辦?他們可都是有家有口,上有老下有小。隻要我謀逆的罪名坐實,這些人都得完蛋。對,不錯,你是條漢子。你不怕死,我現在把你全家老小抓來,當你麵一個個殺了,我看你怕不怕死。人沒到那份上,就別大言不慚。夜行衛是我一手創辦,為了衛國這十多年的風光,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他們跟著我大風大浪,風雪交加多少日夜我們為衛國做了多少,你知道嗎?了解嗎?你知道先帝剛把清理官吏貪腐的事情交給我的時候,衛國的官吏都是什麽樣。你想過沒有,一個窮鄉僻壤的八品代縣官,家裏能搜出幾千兩白銀。你知道我被人刺了十幾刀,才把戶部尚書搬倒,從他家抄出來的錢財可以把國庫塞滿。你知道一年有多少官員向我行賄?你知道這幾年我搬倒的朝廷大員有多少個?有多少人請了刺客要殺我。我為什麽這麽做?明明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過去的事。我不知道冬天在家烤火吃鹿肉舒服?我不知道夏天在家納涼快活?我不知道下雨天找一處風吹不到雨淋不到的地方,賞風賞雨來的詩情畫意?我不貪錢財,不貪女色,不貪權勢,我為了什麽?還他媽的不是為了我大哥的江山,還他媽的不是為了衛國江山穩固。先帝有那麽多個兒子,難道這江山會到我手裏?我成天累死累活的為了什麽?我不知道找幾個女人陪在身邊逍遙快活?難道別人把屎盆子往我頭上扣,我就得接著?我就應該心甘情願的去死?憑什麽?”


    “謀逆就是謀逆,你反了朝廷就是反了。”秦九冷言。


    這時候有陳焱的手下道:“主上和他廢話什麽。冥頑不靈,直接宰了算了。”


    陳焱秦九的大光頭,不禁笑了,“殺他幹嘛,殺了他反而成全了他的忠義。說不定萬一我們敗了,史書還會給他樹碑立傳什麽的。這種傻事堅決不能做。記住了以後遇到這樣想忠義的,咱們堅決不能成全了他們。”


    陳焱的手下立刻覺得主上就是主上,想問題的角度,就是高,就是不一樣。


    “那個女人和你什麽關係?為什麽你跑了,卻把人家丟下來?你還是男人?還好意思在我麵前大言不慚。我的忠義不需要誰來成全。我隻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就夠了。”秦九在一旁道。


    這一句話,可是戳進陳焱的軟肋,陳焱淡笑了一聲,“我確實愧對了她。不過我會想辦法償還的。”


    “償還?嗬嗬,你算的很好啊,人死了確實就不需要你償還什麽了。”


    陳焱看著夜空,想著平日裏那個粲笑如花的女子,暖暖笑道:“你放心,你我都死了,她也不會死的。老天是不會讓她這樣一個好女人死掉的。我一定能救她迴來,給她我所有能給她的一切。”


    **


    上京,皇宮,天牢。


    潮濕黑暗腥臭的行刑室裏掛滿了各種刑具,噴著暗紅色火焰的火爐將整個行刑室炙烤的無比炎熱。


    行刑架上綁著一個發髻散亂的女子。女子還未上刑,所以至少暫時還算是幹幹淨淨。蒼白的臉上,一雙靈秀的杏眼,看著坐在正前方的身著錦袍的男子。男子長髯輕飄,麵容儒雅,隻是眼睛露出的陰戾和他的樣貌完全不符。


    “她還是不肯說自己是誰嗎?”


    “不說。”


    “晉王府裏找不出能認出她的人?”


    “晉王府人裏的人本來就少,晉王反的時候,能帶走的都帶走了,沒法帶走的也都藏了起來。所以到現在找不到能認出這娘們。”


    陳夙站起來,走到清荷身邊,從上到下仔細看了清荷,手指捏住清荷的下頜,露出脖子上已經潰爛的傷痕問,“這傷是怎麽迴事?”


    “抓到的時候,說是用刀抵著脖子,她自己弄得。”


    陳夙又仔細看了清荷的傷口,“下手夠狠,怎麽沒死成?還是根本不想死?”


    “殿下,這個女人從抓到開始,就一個字不說。因為弄不清這女人的來曆,我們也不敢妄動。隻等殿下發話。”


    陳夙捏住清荷的臉,“我到沒聽說過,晉王身邊有女侍衛。你肯定知道被抓到,一定生不如死,為什麽能對自己下這麽狠的手,卻不再加一分力?因為你不想死。讓我們來猜猜看,你為什麽不想死?卻想活受罪?一你膽小,怕死。不過看你這傷口,似乎不是這個原因。那麽隻有第二個答案,你想留著一條命,等人來救你。可是你怎麽就能斷定晉王會派人來救你?他自己都自身難保。那麽第三個答案也就很清楚了,因為晉王一定給了你某種承諾。可是據我所知,晉王從來都是不近女色的。他會對一個女人做出承諾,那麽這個女人對他來說地位不同。那麽第四個答案也就出來了,據我所知,陳焱有三個姬妾。但是隻有一個能近他的身。這個人正好也有些武功。可以說是晉王身邊唯一會武功的女人。但是這個女人從來不在外麵露麵,晉王也從來沒有帶這個女人出過門。所以,沒人知道這個女人長什麽樣。也不知道晉王和這個女人到底感情如何。不過我倒是知道一件事情,上京最好的珠玉坊,裏有一套前兩個月,也就是晉王謀逆前定製的首飾。你既然是晉王的人,能不能告訴我,晉王這樣從來不沾女人的人,怎麽會在上京最好的珠玉坊定製給女人的首飾?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清荷麻木著表情,抿著唇。


    “我讓人將首飾拿來看了。確實花了一些心思。你想不想看看晉王花心思給女人定製的首飾是什麽樣的?來啊,把東西拿過來。”


    來人端過來一個雲錦緞的盒子,當著清荷的麵打開,頓時整個陰暗的行刑室,光彩熠熠,流光溢彩。清荷隻是淡淡的掃了一眼,當做什麽也沒看便閉上了眼睛。可是此刻她心中的潮起潮湧,無人知曉。


    那是一朵,碧翠為葉,青玉為花,荷葉上用金剛鑽和五彩寶石,點綴成幾顆的露珠。這不是發簪,也不是手鐲。整個一朵荷花是鑲嵌在一條藍色絲質的手絹上,手絹上除了這朵荷花之外,還用各色珍珠翡翠寶石繡製成了燦爛的星空。


    陳夙拿起手絹在清荷麵前晃了晃,“好一朵夜色濯濯清荷。”


    “清荷啊,看見晉王為你如此下心思,你為他死也是值得了。”


    清荷閉著眼,心情幾度哽咽。淚水在她的眼眶裏打轉,她不能睜眼,她怕她一旦睜開眼睛,就會泄露自己的軟弱。


    陳夙看著清荷閉著眼睛,麵無表情。


    “你不承認也沒事。反正我這裏有的是辦法讓你承認。對了這些辦法可都是晉王的夜行衛研究出來的。經過無數人的試用,連死人嘴都能撬得開,何況你這種花容月貌的女子。你說,女人最怕的是什麽?有人說,女人一定膽小,怕疼。一來點厲害的,就會招。可是我卻不這麽看。我覺得對付女人隻要一招也就夠了。越是漂亮的女人,越是奏效。”


    陳夙手裏拿著條熠熠閃光的手絹,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對手下道,“怎麽做,你們知道。”


    光著膀子的行刑手,早就按耐不住心中興奮,從火爐裏拿出燒的通紅的烙鐵,在清荷眼前晃了晃。


    陳夙用手絹掩住口鼻,笑道:“這東西烙在人肉上的味道不太好聞。我現在隻問你一個問題,雖然我已經知道答案,但是還需要你自己承認一下。你是不是清荷?”


    清荷依舊閉著眼睛,毫無表情。


    陳夙對拿著烙鐵的人,微微點了個頭。


    通紅的烙鐵立刻被按進了清荷的胸口,一股焦糊的青煙騰起,清荷依舊閉著眼睛,雖然五官因為疼痛扭曲,但卻是依舊一聲不吭。


    陳夙用手絹掩著口鼻笑道:“還不說嗎?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你不再說,這烙鐵可就要徹底毀了你這張漂亮的小臉蛋了。如果破了相,你覺得晉王還會花心思給你做這些東西?向晉王投懷送抱的女人多的是,你覺得一個破了相的女人,晉王還會再多看你一眼?”


    清荷依舊閉著眼,咬著牙。她從來就沒期望那個男人分給她一分一毫的感情。她要的隻是留在他身邊,僅此而已。自己醜陋不堪又怎樣,沒有人知道她的男人根本就不在乎女人的樣貌。或者說,他根本就不在乎女人。不對——除了那個能帶著他遠走高飛的人以外。突然間,她想起自己答應了小七,不管如何,都要活著,無論如何,都要活著。隻要活著就有機會。何必爭這一口氣?


    “你——”清荷緩緩睜開眼睛,虛弱的問陳夙,“我是誰和你又有什麽關係?既然你已經斷定我是誰,為什麽還要問我?”


    “那不一樣,我要確定,手中的籌碼到底有多大。你承認和我猜測完全不同。”


    “真是可惜了,我不可能成為你的籌碼。因為他心裏有別人。我和他都是在演戲,我是周霽雪放在他身邊的樁子。這個你不會不知道。這手絹的事情我確實不知道,不過既然他費了那麽大心思倒是讓我想起一件事,之前他總是和我說,想和我主子拉拉關係。他應該是用這個帕子想哄我高興。可惜了,我主子幫了殿下您。我跟著他,完全是因為他還不想和我主子徹底鬧翻。僅此而已。”


    “這麽說,你終於承認你是清荷了?”


    “是。我是。我是雲穀周霽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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