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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和十五年九月初十。初秋,晴朗。天幹氣躁。


    多少年後,有史官編寫九州亂世史,對這一天發生在衛國上京的事,整理了許久的資料,依舊無法下筆。因為這一天發生的事情太多,太雜。如無數的蜘蛛網一樣交纏在一起。每一縷蛛絲都是導致最終結果的一條線索。


    所以最終有史官終於提起勇氣。提起筆來,隻能從當天的天氣開始寫。這天的天氣很好——


    小七人生第一次服用了安神藥,身體毫無免疫,直接睡死了過去。一夜未睡周霽雪相當有經驗看看時辰差不多,直接鑽進小七的屋子裏,把人叫起來。


    小七揉揉眼睛,伸了個懶腰,看了天色,天才蒙蒙亮,這正是她每天起床的時間。小七問周霽雪,“你一夜沒睡嗎?”


    周霽雪並沒迴答,將前一晚幫小七準備好的衣服一件件拿好遞給她,“看你怎麽搞,吃點藥就這德行。我若不來叫你,叫那些跟著你苦練了那麽多天的弟兄們情何以堪。”


    小七抿著嘴笑,將周霽雪遞過來的衣服,又塞還給周霽雪,一臉無賴相,“幫我穿。”


    周霽雪笑道,“少和我死皮賴臉的,趕緊起來。你要想睡覺。城門正好開了,我們現在去安州還來得及。”


    小七這邊訕訕的起床洗漱。


    周霽雪安安靜靜的看著小七洗漱,當小七洗漱完畢,轉臉過來看見周霽雪正怔怔的看著自己,“師傅大清早的跑我屋裏來發呆?”


    周霽雪淡淡的道:“我想帶你走,你說你要留下,你說你長大了,你說你要機會。”


    小七愣住了,看了周霽雪。


    周霽雪接著說,“今天要發生什麽事,誰也無法預料。我隻希望,你不管看見誰的生死,都與你無關。好嗎?”


    “如果是我三哥四哥呢?”


    “現場一亂,我的人會告訴他們趕緊走。你兩個哥哥是在血海屍山裏長大的,我信他們倆會安然無恙。除了你兩個哥哥,還有其他需要你特殊關照的人嗎?”


    小七想了想,陳啟、陳焱、周崇仁、慕容泓都是她擔心的。但是,周霽雪教育她,欲成大事,有些代價就必須付出。再說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就算她想管,也管不了老天爺。


    再說這些人的生存能力一各個的超過自己不知道多少倍。保護好自己,不能再讓師傅為自己操心,才是應該做的。


    “沒有了。師傅,我記住了。除去三哥四哥,今天我隻管自己。其他人的生死,與我無關。”


    周霽雪將小七拽進懷裏,撫了撫那如雲一般柔軟的發,親手幫小七將發髻梳好,“望今天安好。”


    小七墊腳,抱住周霽雪的溫玉一般的臉,吧唧親了一口,然後一個粲笑,“一定會的。如果可以,把那個人的命丟給我。”


    周霽雪握住小七的手溫醇笑道,“好。如果可以。”


    **


    晨曦中,小七和大哥二哥,三匹快馬,在上京沉睡中的街巷中奔馳。


    孫毅被折騰了一夜,明顯一臉憔悴。小七看著孫毅眼眶底下的淤青,打趣,“大哥昨夜幹嘛去了?”


    孫毅啞巴虧悶聲,“我也緊張,我也沒睡好。”


    小七看著孫毅蔫蔫的樣子,哈哈大笑,“大哥,你唬誰呢。”


    孫持一直都是大條的性子,直接開口說,“昨晚是不是去哪播種了,明顯的求欲不滿。”


    孫毅也沒生氣,自嘲的笑了,“隨你們怎麽說,反正大哥我身正不怕影斜。”雙腿夾緊馬肚,勒緊韁繩,從三人並列的隊伍裏衝了出去。


    小七和二哥對了一下眼色,兩人露出了同樣的笑容——這個人心裏絕對有鬼。


    本來孫毅覺得很懊糟,覺得自己吃了啞巴虧。僅此而已。


    但是被二弟和小七一提醒,腦子裏居然全是自己壓住神農迦陵時,屬於少女清冷的幽香好像還在他的鼻端縈繞。


    還有輕盈的身體躺在木榻上發出輕微額嘎吱聲,還有那嚶嚶啼啼的哭泣,那一聲聲不要走到底說的是誰——孫毅覺得自己的腦子亂了。


    **


    小七今日不用去衙門點卯,直接奔向了校場。


    到了校場門口,稀薄的晨光中,發現一身鐵甲戎裝的陳焱,騎著他的“追風”早就到了校場。今日需要出場比試的隊伍也早已經列好隊,好像一切的一切就隻是為了等她。


    她滿含歉意的騎著馬到了了陳焱身邊,“我來遲了。”


    陳焱昂著腦袋,“你沒有來遲,是本王睡不著,來早了。


    這時候從陳焱身邊冒出一個腦袋,雪白幹淨的一張臉,“小七。”


    小七詫異,“清荷?”


    清荷對小七做了個鬼臉,“知道他為什麽睡不好了吧,因為我纏了他一夜。總算是同意我來了。”


    陳焱冷冷瞪了一眼清荷,清荷立刻縮迴腦袋,讓小七很難再找到她。


    陳焱道:“副指揮使,帶著你的隊伍,開拔。雖說你的隊伍最後一個出場,早點去,看看別的隊伍的情況,對你也有好處。”


    小七的眼睛還在陳焱的護衛裏到處找尋清荷,清荷因為對陳焱動了情,已經被排除出了冉家隱衛的權利中心之外。


    所以她不知道今天要發生的事情,但是她為什麽要纏了陳焱,一定要來。小七知道之前不管陳焱做什麽,清荷從來也沒說陪著,從來不在外麵露麵。這次是怎麽了?


    關鍵是陳焱怎麽會同意清荷進入他的衛隊。陳焱不是一直軍紀嚴明?軍紀如鐵?一個女子,關鍵這女子還是他的姬妾,穿著軍裝,裝扮成護衛。


    這如果被人查出來,是殺頭的罪名。陳焱能不知道?


    搞什麽。小七心裏嘀咕。


    現在隊伍已經列好,就等開拔,周霽雪的人早就已經去了衛皇宮朱雀門,門口的廣場。那裏是今日比武大會的主會場。她現在也找不到人可以通知一下周霽雪或者是三叔。


    陳焱看著小七半天不走,聲音冷漠威嚴,“副指揮使為何還不開拔?”


    此時的小七隻能把事情往好了想,清荷也許隻是為了想保護陳焱,僅此而已。


    周霽雪也說的很清楚,他不會對陳焱下手。所以清荷的出現隻是個無關痛癢的事情。等到了比武場,找人聯係上周霽雪再說。


    當即小七騎著馬來到今天將跟著自己努力拚搏隊伍前,對著盔甲鮮明,各個目光炯炯像是憋著一股勁的士兵們朗聲道:“兄弟們,我們起早貪黑,日曬雨淋兩個月就為了今日一戰。成敗輸贏已經不是我想說的事。因為我們夜行衛根本就不在乎這個結果。可能有人會說,既然不在乎,我們之前那麽辛苦的操練為了什麽?有人迴答我嗎?”


    說到這,小七不說話了目光深沉如海,安靜的看著齊整隊列。


    這時候有人小聲嘀咕:


    “是啊既然不在乎,為什麽我們還要那麽拚命?”


    “對啊,為了什麽呢?我們隻知道我們服副指揮使,指揮使讓我們做什麽就做什麽。”


    小七露出一個明媚無比的笑容,“那是因為兄弟們在一起,曾經擰成一股繩,咱們努力過,咱們在一起流汗流血。結果重要嗎?可以說重要,因為結果能證明兄弟們這些日子的汗沒白流。但是結果也可以說不重要,因為我和兄弟們在一起,享受了這個過程。這幾個月我們從陌生,到熟悉。從熟悉到生死兄弟。這就夠了。無論結果是什麽,我們隻做到無愧於心。足矣!”


    小七的聲音並不大,甚至可以說輕聲慢語的。等她說完,整個夜行衛校場,陷入了一種從來沒有過的安靜。


    並且靜了良久。


    小七甚至以為,自己是不是說錯了話,這些粗人完全不理解。


    陳焱從未想過那個頑劣的小男孩,那個死皮賴臉的少年,怎麽會說出一番話來,竟能感動了他。


    他第一個開始鼓掌。然後有了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鼓掌聲歡唿聲像是病毒迅速蔓延。整個隊伍歡唿起來。


    小七難得臉紅一次,抽出周霽雪送她的那把金光熠熠的寶劍,指向長空,“兒郎們,今日跟老子拚了!”


    隊伍裏爆發出排山倒海般的吼叫,“拚了,拚了!咱們拚了!”


    小七肆意大笑,將長劍對著長空劃下,“咱們走!”說完她竟然丟下了晉王陳焱和其隨行,自己一馬當先,領著隊伍,朝著衛皇宮,軍容肅然,步伐整齊,朝衛皇宮走去。


    這時候的小七可能還不知道,這支隊伍在她以後的崢嶸歲月裏扮演了如何重要的角色。


    陳焱看著小七劍指長空,看著小七一劍揮下,那氣勢好像要把整個天地劈開。他無法理解,一個如此單薄的少年,從哪裏來的這股撼天動地的氣勢。難道是她高貴的血統?可是他是知道的,哀帝是個隻懂風情的文弱書生,周皇後是個性格溫柔,說話都輕聲細語的女子。這對夫妻如何生了這樣一個兒子。如果不是他親眼看見小七的血能召喚神獸,他死也不會相信,這個肆意妄為,膽大包天的家夥會是那對夫妻的孩子。


    他看著那個朝著朝陽奔去的身影,心神恍惚。他該如何抉擇?如果這一刻他將她攔住,將會怎樣?不過很快的他就想開了,這孩子,就算知道前麵是萬丈懸崖,估計此時她也會奮不顧身的跳下去。


    因為,他在這少年身上看見了一種,永遠不會退縮的執著。就算死了,也堅決不會放棄的執著。說到底她是個傻孩子。說到底,他想做能保護這個傻孩子更傻的人。


    兩百人的隊伍從陳焱麵前雄赳赳氣昂昂的走完。陳焱騎著追風,同樣朝著朝陽的方向奔去。追上小七,對小七燦然笑道:“慶功宴已經為你們混備好了。就等著你們的凱旋。輸贏成敗名次本王都不在乎。本王隻在乎,你能好好的。”


    說完陳焱用力抽了追風一鞭子,追風嘶鳴,拉開四肢,如風一般,消失。陳焱的護衛快速的追趕陳焱而去。


    小七心裏反複思考陳焱的這句話什麽意思,什麽叫我能好好的。我好好的和他有什麽關係?小七隻能想,這是陳焱對表現出的一種單純的友誼,或者說是兄弟情義。


    **


    九月初九的這一夜,陳冕難得睡的很好。因為,最近所有的事情都被他那個九弟安排的很好。任何事都不需要他操心。他隻需要點頭說好,或者搖頭說不好就行了。


    這次比武大會,是全衛國所有部隊的盛會。參加比試的隊伍都憋著一股勁,都想在這場盛會裏給自己的所屬的部隊爭光。


    在戶部拿出了豐厚的獎金以外,陳冕又從自己的少府中,拿出了一半的寶貝,分成兩半,作為給今年集體和個人頭名,額外的獎賞。


    皇帝少府中拿出一半的寶貝,這是什麽概念?


    概念就是皇帝自己的小金庫裏隨便拿一樣寶貝出來,都可以讓一大家子人豐衣足食的過一輩子。


    一半的寶貝又是什麽概念?就是說,有了這些錢,你愛幹嘛幹嘛,天地已經無法束縛助你。因為你太有錢了。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陳焱估計,今年每一支隊伍,每一個人都會拚的很兇。


    所以自衛國建立以來的已經舉辦過的比武大會,這是第一次每一個人都簽了生死狀。無論是參加集體賽的,還是個人賽的。


    個人賽,是每個隊伍派一個人參加。比賽方式,抽簽,打擂台。隻要將對手打下擂台,就算贏。


    集體賽項目多一些。分騎射,行進,操練三項。


    騎射是每個隊伍抽十人,騎馬射靶。靶子分活靶死靶。


    隊列行進,操練武功,這兩項都是看整齊劃一的程度和軍威的集中體現。


    與個人賽不同,個人賽完全是拳頭說了算。集體賽是需要打分評定。這時候從各個國家來的貴賓終於有了用武之地,這些人負責打分。因為這些人都是臨時突然被請來的,不會和比武的隊伍有任何的關聯。這些人都是鄰國的顯貴,也不可能和衛國的部隊有任何交集。所以這些人打出來的分數也是相對而言比較客觀的。


    小七簡單的以為,她終於搞明白陳焱陳冕為什麽會臨時叫這些人來上京,那她就大錯特錯了。


    好在周霽雪時時刻刻保持了一個清醒的頭腦。所以某豬小七對於陰謀詭計的適應能力較差也沒關係。反正有人會思考。


    既都是軍人,且都是從各個部隊裏選拔出來,最為優秀的士兵。所以哪怕,幾千人聚集在朱雀門前,也是安安靜靜。如果幾千個百姓聚集在起來。估計朱雀門連著的皇宮城牆都能被吵塌了


    藍天碧雲下,旌旗招展,約十五個隊列,整整齊齊的站在朱雀城門之下。


    該來的人也都到齊了,所有貴賓都被安排在了緊挨著衛帝龍椅的下首。


    小七憑著自己的目力,很輕鬆的看見了兩張熟悉的麵孔,周崇仁和慕容泓。兩個人似乎心情不錯,有說有笑,四處張望。估計他們在找夜行衛的隊伍。隻是因為夜行衛的隊伍要最後一個出場,所以被安排站在了最外層。


    所以看台上是完全看不清的。


    巳時整,在鼓樂齊鳴中,陳冕著明黃龍袍,頭頂華蓋,身後羽障,精神奕奕出現在眾人麵前。


    在眾人齊齊山唿萬歲下,他就坐於金光燦燦九龍騰雲的龍椅之上,“眾愛卿平身。”


    “謝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陳冕也沒多說什麽,直接對站在一旁的陳焱說,“直接開始吧。”


    陳焱走到觀戰台的最前端,示意擊鼓。


    比賽場周圍九麵巨鼓被光著脊梁隻穿著兜襠褲,滿身肌肉畢現九名大漢敲響。


    鼓聲由慢轉快,最後快如雨點。陳焱長臂抬起,猛然一揮。


    鼓聲戛然而止。剛剛適應了震耳欲聾鼓點的眾人,感覺到耳邊過於安靜。


    所以這時候陳焱的聲音格外清晰,“大衛國五年一次比武盛會即刻開始。開始前,本王想說一句早上才聽來的一句話,比賽的結果並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今日來自衛國五湖四海將士們聚集於此,見證了彼此拚搏之力,眾將士的表現,將會被鐫刻在大衛國的史冊中。大家來了,努力了,拚搏了,無愧於心了。對於自己,對於衛國,對於本王,對於陛下——足矣!“


    。


    ------題外話------


    這是大家都是演說家的分割線


    明天會發生神馬……我也不知道…怎麽又兩點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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