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嬰幾乎封鎖了長安城和未央宮,就連劉徹的行動都受到了限製。


    理由是長安城裏出現了叛黨,想趁太皇太後大喪,聚眾鬧事。


    長安城裏實行了宵禁,未央宮的羽林衛全員上崗,聽從他丞相的親自調遣。


    讓所有人沒有想到的是,在這個關鍵時刻,竇嬰居然把長安城的治安官這麽重要的位置交給了名不見經傳的公孫敖。


    樂府學子搖身一變,成了南軍的實際指揮官。虎符加上太尉的令牌,整個南軍已經完全在竇嬰的掌控之下。


    天下大變的氣氛之下,確有一件事連竇嬰都不能控製。


    天下的吊唁活動。


    皇親國戚每天按時到椒房殿吊喪守孝,劉徹也是一日三次,比上朝還勤勉。


    後宮裏的妃嬪更是整日守喪。王娡收起了平日的飛揚跋扈,規規矩矩地在竇漪房靈前焚香磕頭。


    田蚡府上雖然被竇嬰圍困,但他每日前往椒房殿吊喪卻無人敢攔著他。


    就這樣,姐弟倆能在竇漪房靈前短暫碰麵。


    “皇太後,如下時局,有何對策?”田蚡對著竇漪房靈位磕頭道。


    “一切自有天定,不必慌張。”王娡低首迴道。


    “弟觀魏其侯好像不太想順應天意。”


    田蚡跪在靈前,開始站班。


    “隨他去吧,胳膊終究拗不過大腿,切勿輕舉妄動。”王娡迴道。


    “皇上該有動作才是。”田蚡眯著綠豆眼道。


    “皇上想如何動作,不會告訴我這個當娘的。”


    “長安城和未央宮都在竇嬰的控製之下,如今隻有上林苑不在他手掌之中。”


    “北軍不是在你兒子手上嗎?”


    “沒有虎符,田恬就是個擺設。”


    “沒有聖旨,就沒人敢奪他的兵權,就算丞相的人拿著虎符到了上林苑,也調動不了兵馬。”


    田蚡深吸一口氣,斜眼看了看王娡,發現她正氣定神閑地看著自己。


    “氣氛不對,這不是皇上的性格。”


    “所以要沉住氣,這個時候千萬別讓人抓住把柄。”


    “以防萬一,弟是不是該做些準備,就這樣坐以待斃嗎?”


    王娡閉上眼,不再答話,而是從寬袖中拿出手,做了個切的動作。


    田蚡見狀,眨了眨眼,對著竇漪房的靈位恭恭敬敬地拜了一拜。


    當田蚡從椒房殿出來時,正好和竇嬰撞了個滿懷,但兩人完全沒了平日互相戲謔的興致,而是惡狠狠地對視了一眼,互相擦肩而過。


    兩日之後,就在竇嬰忙著布置竇漪房的法會時,公孫敖報了個不好的消息。


    各地諸侯王按祖製,即將到達長安城外,等待皇帝的聖旨,進城吊唁竇漪房。


    竇嬰知道,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諸侯王都是劉氏宗親,隻要皇上聖旨一下,這些人就將帶著家丁和侯國武裝開進長安城。


    而這些侯國的武裝加起來,人數不在南軍之下。


    田蚡照例去椒房殿站班,當他再次和王娡四目相對的時候,趁人不注意,給王娡伸出了個大拇指。


    王娡臉上露出一絲外人不易覺察的笑意。


    雖然劉氏諸侯王各懷鬼胎,但他們知道,此時,王娡和劉徹一定不能倒,否則,竇氏大權在握,他們這些還背著“七王之亂”曆史舊賬的諸侯王,隨時都會被強行收編。


    所以,當他們收到田蚡的信號後,便馬不停蹄地帶著人、帶著槍,趕到了長安城外。


    就在各方勢力全部就位的時候,竇嬰卻向劉徹奏請了一件非常意外的事情。


    他以儒生亂政,私傳禁書,擾亂朝綱,妄議國策,詆毀老莊一派為理由,要求對廷尉牢裏的儒生大開殺戒。


    劉徹心裏明白,他隻要下了這道聖旨,等於是與天下學人為敵。民間那些支持他的有識之士將徹底寒心,從此這些門徒眾多的學派將成為朝廷的對立麵,世代與劉氏為敵。


    竇嬰也正是看中這一點,以此來鞏固自己老莊一派領袖的地位,然後把竇漪房的餘威發揮到極致。


    居喪之間大開殺戒,本是大逆不道的事情,但竇嬰迫不及待地向劉徹上書,要求劉徹以此懲戒天下儒生,擺明就是你當皇帝家天下,我當宰相世襲罔替。


    劉徹以查無實據為由,暫且壓下了竇嬰的提議,但迫於壓力他不得不讓廷尉抓緊審訊,落實罪名。


    於是,廷尉大牢裏成了人間煉獄,各種認罪書擺在了儒生麵前。


    讓所有儒生沒有想到的是,逼他們簽下認罪書的正是平日溫文爾雅的公孫敖。


    站在廷尉大牢的刑房內,公孫敖撕下了所有的溫情,一張冷峻的臉龐毫無血色,平日的彬彬有禮換成了不苟言笑,就連腰間從不離身的玉佩都換成了冰冷的鐵劍。


    當“叛徒”、“賣友求榮”像雨點般砸到他頭上的時候,他臉上居然連一塊紅暈都沒泛起,剛毅的表情下,透出冷冷的殺氣,看得大牢裏的儒生個個心生怯意。


    “如果你們能寫出孔夫子拜師老耽的文章,我會留你們一具全屍。”


    這是公孫敖對儒生用刑之前說的唯一一句話。


    但他完全低估了手無縛雞之力的儒生,他沒想到這群看似軟弱的學人居然長了一副堅硬的骨頭。


    廷尉大牢裏慘叫聲連連,卻沒有一人承認罪名,更沒有一人願意篡改儒家經典,欺騙後人。


    竇嬰的口氣越來越硬,他告訴公孫敖,必須在一日之內揪出一兩個儒生,坐實罪名,在太後送葬法會開始之前,開刀問斬。


    氣急敗壞的公孫敖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就算割掉兩個人的舌頭,他也要找兩個人伏法。


    就在他準備從牢裏薅兩個人的時候,鐵匠扒開眾人,第一個站了出來。


    “不就是傳抄禁書嘛,算我一個。”


    鐵匠怒視著公孫敖。


    “是條漢子!”


    公孫敖冷冷地說了一句。


    “打開門,給爺來一碗酒,一碗肉,爺跟你上刑場。”


    “到了刑場,該說的說,不該說的不說,否則,你說錯一句,這裏就多一個人掉腦袋。”公孫敖冷然道。


    鐵匠笑了笑。


    “喝酒吃肉,我沒工夫。”


    鐵匠說完,公孫敖打開了牢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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