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山,風光秀俊,獨奇天下。


    後山五雲步一山門洞府口,一妙齡道姑剛遁身而出,又驟停半空。


    她緩緩轉頭,看著上方山巔處一黃衣道姑,麵無表情的臉上瞬間多了一絲笑容:“原來是餐霞道友!你我同處黃山,這還是頭一遭你來我五步雲洞府之前。”


    道姑麵容柔美無比,但眼神中隱有歲月之痕,且乍一看去,還有一慈祥之意。


    聽得那妙齡道姑開口,喚作餐霞之人輕輕笑道:“許道友,我為何落居黃山開府,你應是心知肚明,你我之間,便無須那等客套了。”


    這許姓道姑,正是許飛娘。


    她名為五台派混元祖師之徒,卻與混元日久生情,實為夫妻。


    在混元祖師為無形劍所斬後,她便隱居在此。


    她貌似心灰意冷,但卻四處攛掇各派之人與峨眉爭鬥,雖百戰不勝,但越挫越勇,從未有一刻放棄為混元祖師報仇之心,簡直就是蜀山世界飛行裏程最長之人。


    此時她聽得餐霞之言,輕輕笑道:“飛娘愚鈍,不明餐霞道友所言之意,可否予以明示?要知道人心難測,而依你我修煉之境,難免自負,在揣度他人之意時心中極易先預設立場然後再行判斷。如此極易產生誤會,你看,這人間界中的紛爭,不都是這樣來的麽?”


    餐霞一愣,接而細細而品,然後歎道:“許道友天資聰慧,所說之言粗聽之下晦澀,但細細而辨,真理仿佛就在其中。”


    “道友此行,意欲何往啊?”


    口歎於此,餐霞又道。


    許飛娘嫣然一笑,說著:“若有他人在此,聽餐霞道友之言,怕會以為我是被峨眉派囚禁在此。怎麽,峨眉現今已如凡人帝王一般,統禦了整個修界,別派修者出行何處,都要向你們報備不成?”


    “非也,我隻是好奇,方才發問!”


    “哦,原來如此,既然道友極欲想知我去往哪裏,那我就告訴道友好了。此間年歲,雲南、南疆毒花遍開,風景旖旎,我此番出府,自然是向南邊而去,采風聚毒觀光,以解苦修煩悶!”


    餐霞輕歎口氣:“往日之事,許道友還不肯放下?我諸位師兄當日與混元道友一戰,內裏並無道統之爭,而是混元道友收徒頑劣,肆意人間卻不自行節製,反而處處護短,為作倀者立勢,如此,方有爭端……”


    “哈哈哈哈,怎麽,餐霞道友是懼我四下聯絡往日派中之人,趁你峨眉開府時前去滋擾?”


    許飛娘縱聲大笑,說完突然收聲,語氣一冷,“峨眉乃人間界第一大派,別說東仙三海我敵將不過,羅浮七仙之中白雲大師元敬我也拍馬不及,而其餘六仙、頑石大師、醉道人與餐霞道友都與我在伯仲之間,更別說開府之時你等口中正教之輩雲集,更有佛門中人親臨,我怎敢前去觸弄虎須?”


    說著,許飛娘自行恍然大悟,拍了拍眉頭道,“哦,聽聞去年慈雲寺鬥劍,風火道人吳元智道友已然仙逝,而我那些被惡人蠱惑的諸位同門也死傷慘重,當真叫人可惜!”


    “許道友,你當我峨眉中人不知你所行之事?”


    一聽到此,餐霞臉色一沉,冷冷開口,“我等師兄不過有感混元祖師一身修為、道統來之不易,五台派飛劍更是我人間一絕,若能在收徒傳道一途中加以約束,何愁門派不興、道統不顯?


    如此,當日一戰後才未趕盡殺絕,而後所遇五台派中弟子,若非他一意行惡不思悔改,我等又何嚐對其下過重手?”


    許飛娘本來帶笑之臉當即變冷,咬牙道:“你是說,我所有五台派中死於你等劍下之人,全都該死?”


    說著,她一撫身裙,再度大笑,“哈哈哈哈,當真,這是我聽過最好笑的笑話,餐霞道友未經師尊、師兄、師弟、師侄慘死心境,所說之言,看似義正言辭,於我聽來,卻如放屁一般!”


    “看來,許道友根本就未放下……”


    “從過放過,何有放下之說?餐霞,你峨眉開府是你峨眉的事,我無意、也不想從中搗亂,待得三次鬥劍之時,你我之間才算要見真章,今日你於我府口攔我,是想阻我離開?”


    許飛娘此時麵紅耳赤,厲聲說完抬手一召,便有一枚長劍現出其手,輕吟而響。


    “如你想阻我,那我就好好奉陪。”


    “你居於黃山數十年,今朝亮劍,便不再掩飾你心中仇恨,是想與我峨眉正式為敵?”


    餐霞麵色不變,根本不為其聲勢所唬,淡淡道。


    “掩飾?”


    許飛娘上下瞧得餐霞一眼,再度大笑,“你我同病中人,居在黃山之中,也不知到底是誰掩飾較多!再說,我隻恨你阻我行程,何有與你峨眉為敵之意?”


    “我與你同病中人……此話何意?”


    餐霞麵上閃過一絲奇異之色,冷冷開口。


    “哼,你時而道裝,時而佛衣,穿道服之時麵容猶如往昔,著佛衣後又成一年邁老尼,而你身在黃山,距峨眉極近,也距東海不遠,你如此時時異裝,又是為了什麽?往日曾聽道友與玄真……”


    “住口!”


    餐霞不待許飛娘說完,抬手憑空而刺,一道金光從衣袖裏疾疾飛出。


    許飛娘見狀手中長劍飛出,連擋帶刺,下手絲毫不軟。


    “餐霞道友,你聽見你不願聽見之事,便難已維持養氣之功,我實則與你一般罷了。現在,你可明我拔劍之意?”


    “哼,枉我心存善意,想讓許道友放下心中仇怨,卻不曾想,你居然還想以言語挑唆我的道心!”


    雙劍在二人身前連環交錯而刺,那速度、劃出的劍光快速詭異無端,而二人閑立半空侃侃而說,更顯二人高超技藝。


    “所謂正教,果然個個都是道貌岸然之輩,你放不下你心中所有,時時易裝緬懷過往,卻偏偏要我放下心中仇怨?”


    許飛娘一頓譏諷,接而大聲宣告,“我與混元名為師徒,實則夫妻,你說,我怎麽可能放下?”


    餐霞當即一愣,許飛娘趁機收迴飛劍,轉身便飛向他方,餐霞的飛劍停在原處,卻好似忘了追趕。


    “峨眉開府,我必不相擾,但三次鬥劍,我必會複仇!”


    話音“轟轟轟轟”合著風聲傳入餐霞耳裏,但她好像失了神一般恍然不知。


    她靜立半空許久,身中湧出一道白光,再現之時,已化身成一僧衣老尼,變成了聞名於世的餐霞大師!


    許飛娘遁光極快,一經飛出便時時迴看,見後方無人而追,她冷哼一聲,先由川邊進入雲南,接而身形一轉,又向百蠻山中而去。


    能讓峨眉次次吃癟的唐石。


    收服了紫雲宮宮主的唐石。


    我一定要親眼證實,這莫名而來的消息真偽。


    她心裏想著,速度越來越快。


    幾日前,一劄書信憑空落入許飛娘洞府,將一名為唐石之人所行之事告知七七八八,冊末之語還落“飛娘平生所願,唐石或當為解”等字,讓其驚恐驚異萬分。


    論修行境界、實力,許飛娘已算散仙一流,但那書冊落至眼前之前,所行軌跡她全然無知,就好像這東西完全就是憑空出現在她眼前一樣。


    如此,如何不讓她心驚膽顫!


    若來的不是這劄書信,而是一攻敵法寶,那她又如何抵擋?


    來人之實力絕比她高上數籌,且於隱物一道功夫甚深,自己所識之人裏,有誰會如此行事?


    這唐石,又是何人?


    思來想去數日無解,許飛娘終於決定,按那書信中所說地點,去見一見那唐石。


    ……


    被許飛娘惦記的唐石這時正在地宮之中與紫鳶同落血池,將身中死氣不停灌注於周圍冥血池中。


    有紫鳶這老師相教,他此時也能將死氣凝聚成雛形鬼物,但其速遠遠比不上紫鳶。


    煉化五鬼的石室裏,當日以蟲魂聚身之鬼身中血光大作,萬年溫玉之功,有一多半都進了這隻鬼物之身。


    而與其餘四鬼靜靜呆在一處的火靈珠內,也有無數兇魂仍在不停的互相撕鬥、吞噬。


    靈珠之中的本源靈焰本是這等鬼物天然克星,卻又受唐石所抑,完全不顯出形來,反而將自己容身之所,奉給了兇魂充當鬥魂場所。


    這隻納了蟲魂的鬼物當日唐石足足行功三、四日都未讓蟲魂行動一致,反而因強行壓製讓其快要崩潰破體。


    幸而紫鳶在外有感內裏陰氣不穩,急急趕來,再以她強悍無比的馭陰魂之術給大部分蟲魂下了禁製與各種術法,方才挽救了唐石的這次實驗。


    二人聯手又足足用了三日,才讓這鬼物重新擁有了蟲魂意識。


    功畢之時,唐石略顯尷尬,便有向紫鳶取經學法之意,而紫鳶見其模樣一陣調笑,先與其行功,再樂於施教,如此,既不耽誤空間,也極大程度的節約了時間。


    身側有萬千蟲魂,二人卻毫無顧忌,如此魚水之歡倒也別有風味。


    而後一出石室,便馬不停蹄的來到了血池中。


    如此,又是數日。


    修者的時間,就是這麽不值錢。


    ……


    “你於初鳳處,得了天魔秘笈?”


    唐石初次學習陰氣凝形之術,此時已稍顯疲累,剛一收功從血池底部而出,聽紫鳶說起此事,便又問上一遍。


    說實話,當初一聽天魔秘笈紫鳶便立即從攻打哈哈老祖轉頭前往紫雲宮還頗讓唐石不解。


    從他對紫鳶術法的了解,紫鳶應該遠比初鳳等人要強,但如此執著,必定是這功法的緣故。


    紫鳶仍在池中,不答唐石之問反而莫名調笑:“你初次施功,便如此不持久,可與你剛剛表現頗有差異!


    我第一次煉化陰氣時,直麵的可是魔宮地獄裏的鬼物,不僅要破解外公施在它們身中的禁製,還要憑自己的實力將地獄鬼物直接降服,成我所能馭使之物。


    記得當時,足足用了十日,才在萬千鬼首之中守住本心,成功了一次。”


    這應該是唐石第一次聽她說起往日之事,心中好不奇妙,思緒又被立即帶偏。


    他想了片刻,不知如何將話題繼續,生硬的道:“你天資遠勝於我,比我厲害那是自然!”


    “我當時還隻是修者之境,可遠遠比不上現在的你!”


    “呃……”


    “我不成功,便會經曆被萬鬼襲身之苦,元神受盡折磨,所以,我必須一次成功!”


    過了片刻,血池中才緩緩傳來紫鳶的聲音。


    “我外公的一名弟子,比我實力要強上許多,且以往多次於宮中地獄裏煉化鬼首,但一日不察,被萬鬼撲身,當時元神便被衝散,保命之後人已癡呆,一身修為無處而放,雖然活著,但卻是死了。”


    不知怎的,一聽到這,唐石腦海裏便浮現出“活死人”三個字,接而再細品紫鳶之言,小心翼翼的道:“那如果,你沒能堅持下去,有你外公庇護……”


    “外公的庇護,那是對外的。而在魔宮內,沒有人可以挑戰規則,所以我若失敗,下場怕是就會與那師兄一般!”


    “所以,每一次的修煉,我都把它當成最後一次,即便身中法力耗盡,我也不能讓我的意誌被擊潰,不能讓我的元神被鬼物所吞。”


    唐石聽到這,心裏一愣,完全不能理解為何要如此殘酷。


    “我的第一批死氣鬼首,怕是再過數日便會完全成形,到時,你入得池來,也須與我往日經曆的那般將其煉化,在這期間,我不會給你提供任何幫助!”


    話音一落,池中灰白、血光一閃,紫鳶一蹦而出,血池中容納二人的中空處立即被精血再次淹沒。


    這時,落在唐石身邊的紫鳶看著唐石道:“有人曾言,未有相同經曆,你想了解另一個人,再怎麽樣都會有偏頗,所以,我想讓你好好體會一下那種好似被放逐的感覺!”


    唐石一陣無語,又覺得今日紫鳶好似有了不小的變化,正在思考之時,紫鳶又自開口:“你剛剛提及天魔秘笈,是想問這裏麵到底有何秘密吧。”


    繞了一圈的話題迴到了原點,唐石當即點頭。


    “魔教分支眾多,每一分支都有一長老,我取這秘笈,自然是想將其一一收服,然後以人間界中整個魔教之力,去完成我師尊對峨眉的複仇,以及對抗來自佛門的惡意!”


    一統魔教,這不是自己一直以來的心願麽?


    唐石想著,卻又不知與那天魔秘笈有何糾葛,而這時,一聲巨大的尖嘯聲響徹此間,唐石、紫鳶麵色同時一變,這是設在雙龍峰周圍的陣法示警,外麵的門徒,應該是遇見了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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