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之前的反複計算和考慮,蕭夢鴻最後決定采取注漿加固邊基法進行改良和加固。比較起來,這是目下最適合、也最可靠的一種方法了。但注漿過程中的壓力值非常關鍵。能否控製在合適的壓力值範圍內,是整個補救措施成功與否的主要因素,而在缺乏精密壓力測量儀器的現在,全部隻能以自己的經驗來判斷,對她是個非常大的考驗。所以從這項施工開始後,蕭夢鴻就親自天天地泡在工地上,從頭到尾地進行實時的估評控製。

    前些天進行的很順利。今天就剩最後的一塊區域。隻要完成,補救措施就算到位。照她的估計,半天時間應該足夠了。這也是早上她答應顧長鈞會按時迴去的原因。

    事情原本發展的和她預料的差不多。下午兩點不到,最後一塊需要加固的區域就完成了。今天特意趕了過來的薛梓安對蕭夢鴻連聲地表達謝意,“顧太太,多虧了你!實在是萬分的感激!”

    薛梓安在整個事件裏所表現出來的大度本就令蕭夢鴻心裏感到很過意不去了,此刻見他還向自己道謝,道:“薛先生你太客氣。原本就是我這邊的過錯。你沒有半句怨言,而且全力支持。應該我要向你表達感謝才對。”

    薛梓安笑著搖了搖頭,望著她,“你累了吧,先去休息下?”

    蕭夢鴻自然不是鐵打的,這些天這樣連續地在工地裏盯著,確實感到累了。但心裏記著早上答應過顧長鈞的事,便笑道:“我還另有事,我先這樣迴去了。這邊的施工可以照進度正常進行。薛先生你放心,接下來我會親自跟進直到整體竣工,另外,這邊如果有任何突發問題,也請你一定及時和我聯係。”

    薛梓安將她送出去,兩人邊走邊說話時,林良寧從後飛奔著追了上來叫住蕭夢鴻。

    他的神色有些緊張,喊道:“顧太太,有些不對!注進去的灌漿出現了反湧!”

    蕭夢鴻神色微微一緊。

    灌漿出現反湧,就表示壓力有問題。立刻趕了迴去,這一忙,時間飛逝而過,漸漸地,反湧現象終於被控製住了,但蕭夢鴻還是不敢離去,留在邊上繼續觀察時,忽然想起了晚上和顧長鈞的約,急忙問了聲時間,得知已經快五點了,知道今天無論如何也是趕不迴去了,便來到工地辦公樓的電話間。

    ……

    顧長鈞迴來時四點還不到。進去時,見庭院裏早上送她去燕郊的那輛汽車的車位還空著,顯然她還沒迴。自己便先去更衣。下來後等了片刻,依舊沒見她迴來,

    於是往燕郊工地撥了個電話過去,隻是一直無人接聽。

    到了四點半,他漸漸有些沉不住氣,又打了個電話,依舊是無人接聽。便到門口站了片刻。快五點的時候,傭人說少奶奶打了電話過來,顧長鈞快步過去接了起來。

    “長鈞,實在是對不起。原本我以為能趕迴來的,沒想到臨走前工地又出了點意外……我恐怕沒法陪你一起去了……”

    電話那頭傳來蕭夢鴻帶著歉意的說話聲音。

    顧長鈞問了聲情況,蕭夢鴻向他解釋了下,再次道歉。

    “知道了。你早點迴來。自己路上小心。”

    顧長鈞放下了電話。

    “這可真是的!你都跟她說過了,她也沒半點放在心上!”

    顧太太在邊上,忍不住就埋怨了一句。

    顧長鈞壓下心裏湧出的一絲鬱躁,沒答理自己的母親,抱了抱一旁正被乳母抱著、睜著雙圓溜溜眼睛看著自己的憲兒,取了外套獨自出了門。

    今晚辦婚宴的這位同僚早幾年死了原配,這迴是續娶。但新郎官平時在軍部裏人緣不錯,所以今晚相識的幾乎全來了,有家室的無不夫妻同至。顧長鈞一人赴的婚宴,未免顯得有些落單。陳東瑜夫婦也到了,見蕭夢鴻沒來,陳太太問了聲,顧長鈞解釋後,陳太太笑道:“我就說呢怎麽你一個人來。原來是被事情絆住迴不來了,也是情有可原的。”

    顧長鈞笑了笑。

    陳太太會問,別的一些“熱心”人見他獨來,自然免不了也要發問。顧長鈞耐著性子一一解釋,隻說太太另有事,所以來不了。他雖這麽解釋了,但別人未必就真的信了,恍然“哦”一聲的時候,眼神總是帶了點探究之色。直到開宴後,顧長鈞的這種解釋才告一段落。筵席上,他與陳東瑜夫婦同坐。陳東瑜一向好酒。隻是年初時身體有些不適,去看了西醫,西醫診斷他肝有些不良,叮囑盡量少飲酒。此後在家陳太太便限製他飲酒,憋的難受了,今晚難得有正大的機會喝酒,陳東瑜裝作看不到太太頻頻朝自己拋來的眼色,拉著顧長鈞喝個不停,最後被忍無可忍的陳太太當眾給奪走了酒杯。陳東瑜心裏極不爽快,又無可奈何。等婚宴結束,眾人相繼紛紛離席向主家辭別時,趁著陳太太不在跟前,陳東瑜借著幾分酒勁,扯開衣領扣子,拽著顧長鈞便吐起了苦水,說太太管自己太嚴,家裏就罷了,由她作威作福,一個堂堂的民國陸軍上將,在外竟然也被太太當眾這樣就給了個沒臉,最後咬牙道:

    “……方才我不過是忍忍她罷了,看著吧,這婆娘以後真要再惹毛我,老子就對她不客氣了……”

    “老陳,才二兩黃湯下肚,你就牛氣了啊?”一個女人聲音忽然從後傳了過來,“當著長鈞的麵,你倒是給我說說清楚,你打算怎麽對我個不客氣法?叫我知道了,迴去也好及早有個準備。”

    陳東瑜扭頭,見太太就站在身後,手裏拿著個今晚赴宴的小包,似笑非笑地盯著自己,立馬改了臉,轉為笑道:“你聽錯了,我和長鈞說的不是你。我陳東瑜再膽大包天,也不敢對太太你怎麽樣啊,長鈞你說,是不是?”說完轉過身,朝顧長鈞使勁丟眼色。

    顧長鈞忍住笑,點頭道:“嫂子別誤會。方才東瑜兄說的真不是嫂子。東瑜兄時常對我說,他能娶到像嫂子您這樣的太太是他的福氣,更是他們老陳家燒對了祖宗的高香,哪裏敢對嫂子您有什麽不滿?”

    陳太太笑道:“連你也被他帶的不說實話了。什麽福氣不福氣,這麽多年下來,我知道他是個什麽人,他也湊合著和我過日子罷了。算了,我就當沒聽到吧。真和他樣樣計較的話,我□□就氣飽腹了,這日子還要不要過了。”

    顧長鈞正色道:“嫂子的賢惠有目共睹,我也極其敬重,絕無半點虛言。”

    這確實是他的心裏話。陳太太和陳東瑜一路扶持多年至今,生兒育女,服侍陳東瑜身體不好的老母,不但將陳家家事照顧的妥妥帖帖,對外的上下應酬也打理的順順當當。正是有了這樣的一位內助太太,陳東瑜全無後顧之憂,專心外事。

    陳太太便笑著搖了搖頭,隨即對丈夫冷臉道:“我是要走了的,家裏幾個孩子還等著呢。你還嫌沒喝夠酒是吧?不夠的話,自己留下再喝罷!”

    陳東瑜哪裏還敢再多說什麽,搖頭道:“不喝了。我也要迴去的。”

    陳太太見丈夫衣領第一個扣子解開,領口有些歪著,抬手替他理了下,這才對顧長鈞笑道:“那我和老陳先迴了。下迴等德音空閑了,咱們再一起見麵吃個飯。”

    顧長鈞笑應,目送陳東瑜夫婦離去後,上了自己的車,獨自坐了片刻,才發動汽車離去。

    顧長鈞到家,已經將近九點了。憲兒早睡了。父親在書房。母親顧太太也已經迴了臥室。而蕭夢鴻卻依舊沒有迴家。

    顧長鈞再次往工地打了個電話,鈴聲響了很久,依舊沒有人接。

    他感到無比的心煩意亂。沒上二樓房間。獨自在樓下

    抽了支煙,最後看了眼時鍾,掐滅煙,轉身出去上了車,駕車再次出了門。

    他往燕郊方向開去。

    從市區到燕郊,就隻有一條能走汽車的大道。到了這鍾點,北平市的街麵上就沒多少人和車了,出了北門,更是僻靜,道上空空蕩蕩,兩邊是黑漆漆的田地和曠野。

    顧長鈞開著雪亮的車燈在顛簸的車道上一路朝前去,開到半路的時候,看到前方路邊相向停了輛汽車,仿佛車壞了的樣子,對方司機見對麵來了輛汽車,急忙跑到路中間揮手攔停求助。

    顧長鈞已經認出了這個攔車求助的人。就是自己家裏那位負責接送妻子來去的司機。

    他的眉頭皺了起來,嘎吱一聲踩下了刹車,降下車窗玻璃。

    “先生!我們要迴北平的。開到這裏有個輪胎壞了,一時修不好,車裏又沒備胎,您能幫下忙……”

    因為天黑心急,加上顧長鈞的車燈刺目,顧家司機還沒認出這人就是顧長鈞,跑過來就敲窗求助。

    “少奶奶呢?”

    顧長鈞不耐煩地打斷了他,推開門下車。

    司機終於認出了顧長鈞。一愣,隨即轉頭,朝還站在路邊的蕭夢鴻興奮地大聲喊道:“少奶奶!少爺來了!真的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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