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近處的將士聞言一愣,動作遲疑地退後兩步。


    身旁有不甘心的,還欲開口相勸,可見著這架勢,也心知不必多言,局勢已定,便是殺光了裏麵幾位也無法更改局勢。


    宋廣駿目光似穿透人群,能窺見對麵人群中的宋宴清,他低喃道:“我就知道,不是個傻子。”


    像封如旭那等,一心念著情愛,看不清這朝局汙糟真相,明明有權兵權卻不會用的傻子,宋廣駿就頗為瞧不上。


    待退兵有兩三層,對麵的宋宴清等也能發覺這動靜,接著又聽到“降”的聲音。


    “降者不殺!放下武器!”海定軍頗為熟練地喊出這句話。


    他們往常隻是拉倭寇去當免費長工,不會真取他人性命,是以喊起來理直氣壯、聲色洪亮。


    下一步,是小心收繳武器,將敵軍分開管束起來,也是老一套,他們熟得很。


    待隔離出一條安全路段,宋宴清上前,與站在廊下的宋廣駿會麵。


    宋宴清雙眸怒火騰發,都沒拉弓,一箭解決了他,而是跳下馬來,直接衝到廊下。


    宋廣駿連忙後退兩步:“老七,有話好好說。”


    “我同你、無甚好說!”


    宋宴清一拳打在宋廣駿身上,力道大得將人推到門柱上,發出砰咚一聲響。


    宋廣駿曲著身子,趕緊忍痛咬牙說道:“大哥之死,與我無關!”


    這句話果然就像是口令一般,成功製止宋宴清們的動作。


    但宋宴清遲疑一秒,還是給了他一腿,再惡狠狠問道:“怎麽迴事?”


    “能怎麽迴事。”宋廣駿捂著被打的地方,倒吸氣,“是宋齊光。”


    他直唿宋齊光大名後,又沒好氣道:“他殺了大哥,栽贓給我。可笑你們這些人,卻是一個個都深信不疑。”


    宋廣駿說起自身,帶兩分悲涼:“我便是有最大的嫌疑,可也不是個傻子,非要走此險路、絕路。”


    這件事最為可怕的是,有那些大嫌疑在,縱是找到證據他也洗不幹淨。且在顧明朗的手下,他不動用兵力,怎可能為自己尋求清白。


    從他被栽贓起,宋齊光就隻給了他這一條路走。


    若是幸運,或可成功。但從今日結果看,天不眷他。老七明明該在山東與倭寇大戰,卻及時地出現在京城,毀了他那點僥幸之心。


    宋宴清麵色猶疑,他居然有些相信宋廣駿的話。


    宋齊光那個瘋子,幹出什麽事都不奇怪,他自己就險些死於宋齊光之手。


    但倘若宋廣駿不曾騙他,大哥在發覺貴妃疏離他的真相後,竟是接連被生父逼死……


    宋宴清不由垂淚,抬手在宋廣駿靠著的柱子上捶打了一下。


    隱約有斷裂聲響起,隨後宋宴清往龍華殿內大步踏入。


    他身後宋廣駿得意笑道:“我已先你一步,為大哥報仇了。”


    起兵可以不成,但他的好父皇宋齊光必須死。


    宋宴清方掃了殿內一眼,瞧見那幾具死狀淒慘的屍體,反應極快地退迴一步。


    麵染血痕的少年瞪著宋廣駿,臉上尚掛著兩行短短的淚跡。


    宋宴清道:“休想我會寬待於你。”


    他篤定,宋廣駿縱句句為真,也抱著謀算他的心思。這些古代人,心眼子多得像是蜂窩,可淌的卻不是琥珀色的蜜糖。


    宋廣駿被看破,也不覺得窘迫,隻感慨道:“今日勝者為皇、敗者為寇。你宋宴清命好,我認命。”


    “我命好?”


    宋宴清想,他才是倒了八輩子黴,跑到這破地方來。


    從前他連隻雞都沒殺過,現在手中人命債不知道多少,殺人如麻。


    宋廣駿不服道:“你我換換?”


    “不換。”


    “那你還不認?”


    “隻斷一條腿是比兩條強,所以斷一條的命就好麽?你隻見自己苦,不見他人苦。”


    宋宴清撂下這話,繼續往裏走,錯過身看不見宋廣駿怔住的神情。


    宋廣駿本想迴一句:他這斷兩條腿的顧不得那麽多。


    卻陡然想起,他一直耿耿於懷,兩三年前圍獵出行途中,他遭受父皇刁難,卻無兄弟相幫的事。


    老三是個慫貨,退卻無不可,底下的老四老七與他生疏,不管亦無不可,唯獨大哥,他雖能找到緣由,但其實心有埋怨。


    他凝望著血糊糊的一片,心中問自己:他弑父,有幾分為自己,又有幾分為大哥?


    與此同時宋宴清踏進裏麵,聽得宴相求道:“七殿下!快喚個太醫吧,他或許還有救!”


    宋宴清望去,隻見宴海波跪拜在地,卻不敢碰觸受刑之人,好似對著尊血玉娃娃不敢觸碰。


    他勉強認出那人,曾尋過耶瀚行好幾次,一個名為司空山的官員。


    “快去請!萬裏,你帶人騎馬跑一趟,多帶些人!”


    小馬爽快應聲:“好。”


    這下再無他事,宋宴清繼續往裏走,走過重重簾幕,來到彌漫著血腥和藥材氣息的後殿居處。


    那個陌生又熟悉的男人躺在的黃色的被褥裏,上半身露了出來,胸口插著一把刀、另還有幾個洞口,血液已半凝。


    死得透透的。


    倒是運氣好。換作宋宴清,可不會輕易叫他死了。


    隻對著一具屍體,宋宴清仍覺得牙癢癢。


    一切諸事,皆由此人起,如今他死了,留下這麽個捅破天的爛攤子。


    誰家妻子兒女沒了丈夫,誰家的屋子被砸了燒了、誰家的父母被戰火波及、誰家的兒郎再歸不了家……


    女子歎息聲自身後傳來,宋宴清迴頭,望見起身過來的皇後。


    王蘭君看著皇家最小的這個皇子,目帶憐憫地問其實對皇位無意的少年:“可要去見王嬪?她和其他人在皇家的密道中。”


    宋宴清搖頭:“阿娘此時既安全,就待亂軍被清掃完吧,那時更為穩妥。”


    如今宋齊光已死,歸來的皇子中一個死、一個罪,隻剩下他能主持大局。


    他固然想見阿娘,但心中明白不必急於一時,也知曉有很多事等著他。


    宋宴清轉身投入諸多事務。


    龍華殿裏,司空山沒救活,據說留下一句“我死而無憾”。


    有人尋到顧明朗的屍體,在一處宮牆旁倒下,頭朝著龍華殿所在的方向,睜著他那雙其實生得很是文氣的眼,不肯閉上。


    還有人領了個小孩兒過來,說是宋齊光在外的私生子。宋宴清見小孩能說話,問起由來,知曉對方原本是個乞兒,被顧明朗撿來哄宋齊光的。


    那孩童求著讓他見見阿父,宋宴清很殘忍地告訴他:“他就是那個讓你變成乞兒的人,你還要見嗎?”


    孩童無知,含淚道:“要、要見。”


    “眼下沒空,待我有空再說,你先在這兒老實呆著。”


    宋宴清知道,多年後,這孩子才會懂。


    等他接受教育、見過形形色色的人,經受過詆毀與讚譽……,就不會如此單純,將會帶著更健全的角度去看這個世界。


    最為重要的,是收攏更多的東南黨殘兵,防止他們繼續破壞城市,維持治安穩定。


    晚霞漫天之際,皇宮似乎重新安靜下來。


    地下的密道裏,李雁看著兩個孩子蹲在漏光處,伸出手去碰觸泄露下來的霞光,突然發覺皇宮重歸寧靜。


    她耳朵算靈的,格外注意起來,越聽著靜,她那顆心反而跳動得更快。


    阿彌陀佛,結束了嗎?終於能安穩了嗎?


    她那握著弓箭的手,終於鬆了一鬆,黯淡的光影中,看不清那雙手不自知地勒出深紅痕跡。


    小蘭花摸了會晚霞光,小心地看向自己白白嫩嫩的妹妹,重新作了個保持安靜的捂嘴動作。


    那更矮小的矮墩墩,小草團就點點頭,衝著姐姐笑出一口小米牙,然後捂住嘴巴,表示自己知道不能出聲。


    小蘭花心中高興妹妹是個安靜的,能乖乖地待也不出聲,這樣就可以帶妹妹過來玩玩,麵上也帶出笑意來。


    更遠一點看見這兩孩子的大人,俱鬆口氣。大人能管住自己,小孩卻難說。若是皇城破了,叫這兩孩子暴露了他們,豈不是大家都危險。


    若非王嬪執意,兩個孩子當時或許就會被丟下。


    但王嬪當初就是被丟下的,怎會再丟下這兩個小女孩兒。


    她喜歡這兩個孩子,不然不會因為宋懷信總出宮當差,就接過來自個兒養,都養出感情來了,輕易丟棄,豬狗不如。


    排除意外後,兩個孩子的單純倒是排解不少人們因為身處地下生出的壓抑、和對外界戰事的恐慌。


    但一日日下來,那股沉沉的東西還是越積越重,壓到了每個人身上。


    以至於李雁小聲說起外頭安靜了,其他人還不敢信。當然,信了也不敢冒頭。


    送她們進來時,箬竹女官說過,等人來接,別輕易冒頭。實在不成,便沿著密道往外走。而走出密道的方法,箬竹隻教了王嬪七皇子之母。


    王嬪看完了兩個小孩,想到自己在外的兒子。


    她明白自己被送進來,是因為兒子或許會摻和進大事。皇後娘娘是怕自己被抓,當作要挾,反害了兒子。


    她安全地待在這兒,擔心兒子的安危,也心疼他還那麽小,就有那麽重的擔子壓在肩頭。


    思前想後,氣得在心裏罵宋齊光沒用。


    老子中用,哪還用得著她兒子吃那個苦頭。


    正心裏罵著人,王嬪聽到那外頭安靜的消息,下令讓其他人老實安靜,說兩句話糊住眾人。


    “安靜,等會兒就有人來接我們了,若是因一時不慎過早暴露,那多冤枉。”


    所有地下的動靜皆噤聲,隻留下一道道唿吸聲,匯聚成起起伏伏的兩個念頭。


    一個念頭是希冀,希望真是自己人來接他們;另一個是絕望,萬一外頭贏的不是自己人呢?


    七皇子都不知道在哪兒,可二皇子那麽多兵,已經在打皇宮了!


    隨著一通分析,絕望彌漫在密道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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