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貴人是個好人,可終究不是他這等賤民,哪裏知道普通人在這世道的艱難和痛苦呢。


    宋宴清垂下眼,歎了口氣:“節哀。”


    過了兩息,宋宴清又抬起眼,告訴梁山:“那下令抓你父親的昏官也死了。”


    梁山瞪大了他發紅的眼,激動得握緊拳,身體往前,失控大聲地問:“當真?!”


    “當真。那些參與進來的官員,差不多都死了。”哪怕其中有個王家的,也一並被宋齊光砍了,俗稱的通殺。


    “阿爹……”


    梁山的喉嚨裏湧出他唿喚父親的哭聲。


    眼淚一點也不意外地落下,在青年的麵容上劃出傷痛的痕跡。


    宋宴清沒體會過失去親人的滋味,但光是看著眼前這幕,心情就被那份真切的哀傷和痛苦所感染。


    他閉口不言,安靜等待梁山將心中的痛苦發泄出去。


    此刻,所有安慰的話都是贅餘。


    梁山並未哭上太久。


    知道大仇得報,他心中那些憤恨仿佛找到了一個出口,宣泄出去大半,剩下那些則變得無力起來。


    梁山擦了把臉:“多謝貴人告訴梁山這事。”


    話落,他便想跪下磕個頭示意自己的感恩。


    宋宴清趕緊拉住他:“梁山兄弟,不必如此。”


    宋宴清偷學了“三將軍”套關係的辦法,直接用在梁山身上。


    “男兒膝下有黃金,我隻是給你帶了個消息罷了,當不得如此大禮。”


    梁山被托起,當下看著這近在眼前的貴人,搖頭道:“我怎當得貴人的兄弟,小的是要替我爹謝過貴人。”


    “人又不是我殺的,我當時還昏迷著呢。”宋宴清又托了下,叫梁山站穩當了。


    他這話有勾起梁山的好奇。


    “貴人怎麽昏迷……”


    “你可知道亂闖別宮的罪名有多嚴重?”


    “要砍頭。”


    宋宴清道:“是啊,砍頭的罪。我放走一群要砍頭的罪民,罪責自然得擔在我身上。”


    他看一眼聰明但還保持著一些純樸的梁山。


    而後少年往後退了兩步。


    梁山麵露茫然,不知這位貴人要幹什麽。


    然後他就看見那貴人少年轉過來身,將發尾撩到身前,露出後背的衣服來。


    再接著,少年落下了衣服,露出雙肩白皙光滑、下方卻爬滿醜陋交錯疤痕的後背。


    他的背如同他的麵龐一般,有著年輕的青澀感,但宋宴清肩膀已經足夠寬闊,他承受的那些苦痛完全可以為之證明!


    疤痕是宋宴清執意讓係統留下的,給他自己長點記性。


    上迴的五十板是真狠打,將宋宴清打昏過去後,屁股都要打爛了,宋承宇幾個逼著換到背上,給宋宴清留下來這些能見人的疤。


    要不然也不好脫褲子證明。


    但都可以用來口頭上說。宋宴清一抖衣服,自己穿好,迴過頭笑著對梁山說:“屁股才叫慘,見不得人了。”


    梁山目露驚色,嘴唇顫抖。


    他艱難地問道:“貴人不是……皇子?”


    梁山曾為這位貴人擔憂過,但那時他不知道這位貴人是皇子。後來知道了對方的皇子身份,結果身邊又出了事,便再沒關注。


    但他心中是認定宋宴清不會出什麽事的,他可是皇子啊。


    “皇子又如何?”宋宴清苦笑道,“我阿娘也曾是個流民,僥幸入宮生下我罷了。”


    “我既無母族可以依靠,也不得父皇寵愛,縱是胸中有抱負,也寸步難行。”


    梁山順著對方的話問下去:“貴人的抱負是什麽?”


    “我原本的威虎將軍職位已被父皇廢除,被丟棄在別宮。”宋宴清神色堅定道,“我欲收服這支叛軍,為我所用,屠刀隻向害民之蟲。”


    “我需要你的幫助。”宋宴清目中綻現寒芒,目光逼人,“梁山,你願意幫我嗎?”


    “貴人隻這十幾個人,如何收服數萬叛軍?”梁山覺得這位貴人簡直是在講笑話,而且根本不好笑!


    “我自有我的法子。”宋宴清收迴他的強勢,笑容無害,“你隻說答應不答應,是男人就痛快點!”


    梁山弱氣道:“我還不是。”


    宋宴清:……


    不吃激將的強人。


    梁山又道:“但我答應幫你,你是個好人。”


    宋宴清麵上還笑著,但心裏好像劃了個口子。


    他是個好人嗎?


    他曾經一定是。


    但就此刻和未來而言,他對梁山來說,可能會變成一個壞蛋。


    然而更廣闊的戰爭,和現下相比,絕對不會更好。


    宋宴清保持著笑容,朝梁山伸出手掌。


    梁山覺得很是新奇,他從未私下接觸過皇子那麽高身份的人,偏偏宋宴清又對他如此親近,叫他心中高興。


    於是梁山也伸出手掌,與對方擊掌相握。無聲之中,仿佛就達成了一個約定。


    等相握的手掌鬆開,梁山後覺地問:“貴人不會害了他們吧?”


    宋宴清知道他說的是這支叛軍,他迴答道:“我不害好人。”


    ***


    安撫好梁山,宋宴清又對認出梁山來的展勇說明了現下的情況。


    展勇皺眉,提出問題:“將軍,倘若平叛的消息傳來,那他就知道將軍你是平叛的將領之一了。”


    “我沒說我不是。”


    宋宴清說著這話,自己都覺得自己像個極不負責任的“渣男”。


    “那消息泄露後,如何叫他繼續信服將軍,聽從將軍的號令行事?”


    “可以騙他我也不知道。”熟練的宋渣男清了一些嗓子,開始胡說八道,“你說我有可能在平叛的大軍來之前,將這支叛軍收服嗎?”


    對著梁山說完了“彌天大謊”,宋宴清自己也不禁沉迷於他編造的謊言。


    倘若他能直接收服叛軍,將戰爭遏製,並且能處理好叛亂後續百姓的安置,那該多好。戰爭一開動,除開人命外,對各方麵的損耗和影響都是極其巨大的。


    “大神仙,二軍師,三將軍。”宋宴清數出叛軍的三個頭領,“那個大神仙肯定是個裝神弄鬼的,我在這事上可未必比他差。”


    在不正經的事上,他作為現代人還是很自信的。


    然而展勇問出了跟梁山一樣的話:“將軍,我們才這點人?”


    “智取。”宋宴清嘴硬一句。


    但其實也知道自己的新想法有多離譜,宋宴清歎口氣,道:“我就說說,你別當真。還是按照我們的原計劃行事,收集叛軍消息。”


    展勇難得當了貼心人,安慰騙完人良心不安的爛好人將軍:“二手準備也挺好的,說不得將軍能成事呢。”


    宋宴清對他笑了笑:“好了,迴去睡吧。明早兒再警告他們一句,使勁收收身上的兵味。”


    這話出發前提過多次,但落實到細節總是還想再叮囑一番。


    他們深入叛軍,麵對的風險可不小,絕對不能暴露。


    宋宴清又送走展勇,留下自己獨自思考。


    首先收集消息是一定要幹的事。


    其次,他的額外想法若是辦成了,那就牛逼大發了。


    做了好事,還能瘋狂收繳一大波名聲。


    有什麽比一人平叛數萬叛軍,更奪人眼球呢?


    隻要他努力了,管他最後成不成,也算對得起梁山了。


    給自己找好動力,填平凹下去的良心,宋渣男帶著一個美夢入睡。


    夢裏他變成了花果山的猴子,偷學了大聖的法術,一口氣吹下去,把所有的人都平等地變成了小猴子,隻需要啃啃香蕉就很快樂。


    ***


    另一邊的大院子,三將軍深夜才住進去。


    睡前三將軍還想著隔壁的“少年豪傑”,心心念念。


    他睡不著,便在燈火中,叢懷裏摸出來一本書,開始翻看起來。


    旁邊的親兵一眼都不必看,就知道是哪本演義。將軍看演義看多了,總琢磨著收下幾名猛將,從此豪傑相聚,大殺四方什麽……


    可世上的豪傑,有那麽年輕俊俏的麽?看著就跟個不中用的公子哥一樣。


    第二日。


    三將軍又早早起來,還不叫手下敲門,自己守在小院的門外,打算給他的雁七兄弟上演一個“禮賢下士”。


    展勇也是個早起的,打開門,和這位三將軍臉對臉。


    展勇:……


    斥候隊最新重大消息:叛軍的三號人物,三將軍可能不太聰明。


    第0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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