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宋宴清點頭,他這身份絕對瞞不住。


    但他想著,原身都有聚眾賭錢的黑曆史了,他學學“唱曲兒”,培養一下藝術愛好,應當不算什麽。


    “小殿下,你學這些不入流的做甚?”宋齊光不滿發問,“你就不怕被訓斥,那些哩嗦的禦史、大臣,多管閑事得很,還有翰林院那些酸儒。哦,有些還是你的夫子吧。”


    宋宴清眨眨眼,心說昏君兩年沒上朝那群臣子都管不了,還有心思管他這小破事麽。


    但嘴上不能不敬君父。


    他信誓旦旦道:“齊先生放心,我父皇不管這些小事的。”他都不管事。


    宋齊光:……


    他原本真不管,但此時未必。


    宋宴清又激他:“先生,我天資非凡,絕對是你聞所未聞之才。你教我一迴試試,保管不後悔。”


    宋宴清態度並不強勢,隻是有些歪纏。


    若遇上大膽不怕得罪皇子的,還真有可能不理會。


    可宋齊光不想叫兒子當麵不認識他這種笑話傳遍朝野。


    他還恍惚地想到自他問過一句起死迴生之法後,顧明朗後麵又提過這小子一迴,還說的都是好話,說這小子洗心革麵,從吃喝玩賭的廢物,變為勤奮好學、還孝順母親的好孩子。


    眼下看來,全是放屁。


    他這個昏君麽,生的兒子居然也是昏庸紈絝的好料子,真是可笑。


    宋宴清就看見大佬突然哼笑了聲,對他點頭。


    “好,我教你,你是皇子嘛。”


    搞藝術的嘛,正常的很多,但神經質也正常。宋宴清拜見過音樂圈不少前輩,也有這種風格的。


    “先生說得好似我以勢壓人,可我分明十分有禮。”


    “但我並不介懷。”宋宴清厚著臉皮繼續推進,人坐著,上身也行了個對夫子們的揖禮,“還請先生教我。”


    宋齊光受了禮,在心裏罵一句不孝子。


    轉頭頭疼起來他並不會教人唱戲、唱曲,而且水準也沒有不孝子口中那般高。


    方才那段唱詞,隻是心中有感。


    想到這,宋齊光又不悅地掃了不孝子一眼。


    宋宴清以為自己的5000粉絲值要長腿了,用早上背的論語大力旁敲:“子曰: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


    宋齊光:……


    宋齊光徹底酒醒,並且閉上了眼,怕自己手裏的酒壺飛到宋宴清臉上去。


    後麵屋子裏,顧明朗身邊的人幾乎屏息,獨顧明朗同皇帝宋齊光是真親近,麵上露出兩分淺淺的笑意。


    於是【叮!粉絲值+5。】


    宋宴清:?


    他看不懂了,還以為這位大佬不樂意呢。


    宋齊光閉眼靜心幾十息,睜開眼道:“隻教你唱一曲《鹿鳴》。”


    《鹿鳴》是他得意之作,曾也體悟到此曲的精髓,想來能達到不孝子口中的“大巧若拙”之效。


    宋宴清點頭,雙眸發亮:“好,此曲我甚悅。”


    眼見宋齊光張口想唱,耳畔台上的戲曲還在繼續,宋宴清輕“唉”一聲,打斷對方。


    “先生先生,我們換個地方吧。”他看向台上人,解釋道,“兩曲相爭,反倒不美。”


    宋齊光很是清瘦,被目的得逞後興奮的少年一把拉了起來,恍恍惚惚間就跟著人倒著迴廊往外走了。


    他赤腳踩在木地板上,很不適應。


    但這迴他不僅沒人跪著穿襪送靴,還得迴頭對著太監們在的屋子搖頭,拒絕暴露身份。


    待被宋宴清帶到石板路上,腳下更有涼意傳來,激得宋齊光頭腦難得清醒起來。


    宋宴清左右看看,選中一湖石假山旁的二層小亭。


    “齊先生,去那裏可好?”


    宋齊光看著麵前的鵝卵石子路,看向宋宴清腳下,口中吐出一字:“鞋。”


    “啊?”宋宴清反應過來,看向他便宜先生的腳下。


    忘了,齊先生打的赤腳!


    宋宴清不好意思地問:“齊先生,你的鞋在哪兒,方才廊下處嗎?我去給你拿過來。”


    宋齊光拉住他:“丟了,不在那處。”他低下頭,“要你的,聊作學資。”


    宋宴清:……


    這位大佬人還怪小氣的。


    成年男子可穿不下他現在的鞋靴。


    他脫下自己的鞋襪,赤腳踩在地上,作勢遞給宋齊光:“先生,給。”


    宋齊光用兩根手指拎了他的鞋襪,往旁邊丟出去,然後帶著這小子往賞景亭走。


    石子硌腳,但想著後麵小子皮肉應當更嫩,宋齊光就舒坦了,甚至有些享受,連看著石子路上不同顏色石子鋪就的圖案鳥獸都覺得有趣可愛起來。


    他迴過頭,發現不孝子也十分開心的樣子,行止頗有幾分天真爛漫,走路時會避開地上石子拚就的動物。


    宋宴清分享好心情:“齊先生,你看這隻貓兒好威風!”


    宋齊光仔細看了兩眼:“是異瞳獅子貓。”


    被搭理了,宋宴清就更不客氣了,見一個問一個。


    繼閉眼後,宋齊光又想閉嘴了。


    這小兒好生聒噪。


    他娘到底怎麽教的?


    但他竟一個不漏地答全了宋宴清。


    來到亭下,宋齊光也不坐下,立在微風迎麵的欄杆前,定了定心,張口將《鹿鳴》唱來。


    “呦呦鹿鳴,食野之蘋。我有嘉賓,鼓瑟吹笙……”


    唱曲時,他以手中酒壺叩擊白玉欄杆為伴奏之樂,金石相擊,簡陋之中卻有大氣瀟灑之感。


    第一次親耳聽古樂的宋宴清:好聽!好有古韻,如聽仙樂耳暫明。


    假山後麵,偷聽的顧明朗則是聽著這樂曲,想到了上次帝王唱和此曲的時候。


    貌似,也與七皇子有關。


    歡宴之時,帝王酒醉忘情,迴憶往昔,和了一曲《鹿鳴》,宴盡之後,霎時清淨寥落。恰好七皇子出生的消息傳來,七皇子就有了“宴清”的名。


    他提議改成“晏清”,聖上搖頭拒之。


    假山陰影裏的顧明朗無聲歎氣,神色懷念,原來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而上上次,那就要再往前了,足有二十多年,是段傷痛的往事。


    宋齊光隻唱了一遍,就苛刻地看著宋宴清:“你來。”


    宋宴清:看我用“天賦”秀你一臉。


    剛才的你要我鞋襪,等會不得求著收我為弟子。


    他可是正經學過的,換了身體,條件沒有現在經受過科學鍛煉那般完善,可無數知識卻刻在潛意識中。


    宋宴清開口,曲調皆在,且情感也模仿著齊先生的版本跟上,還有股少年的清稚歡悅,恰如呦呦鹿鳴。


    唱得極好,好得宋齊光笑不出來了,反而暗暗咬牙。


    小兒子沒說假話,他還真是天賦斐然呀!


    想到七皇子賭術一流的傳聞,自詡是個昏君的宋齊光都眼前直發黑,他這是生出個什麽五毒俱全的兒子。


    第012章


    顧明朗結束迴憶,曲聲已來到尾處。


    越過那影影綽綽的山縫樹影,他的目光落到亭中父子身上,對那陌生的小少年生出幾分愛屋及烏的好感。


    聖上的兒子,確有幾分像從前的聖上。


    【叮!粉絲值+100。恭喜宿主獲得第二位真愛粉!】


    在最後一句“我有旨酒,以燕樂嘉賓之心”振蕩的尾音裏,真愛粉增加的提示聲一並響起。


    宋宴清望向齊先生,瞧見對方緊閉雙目,似乎還深深沉浸在氛圍之中。


    當事人宋宴清自己都有些疑問,他唱得這麽好的嘛?


    不過終於擁有真真愛粉,又是靠的昔日本職,宋宴清心裏頗為歡喜。


    待宋齊光睜開眼,就見小少年掩不住高興,神采飛揚地問他:“齊先生,我算不算極有天賦,哪些地方還不足?”


    宋齊光:……


    還跟他炫耀起來了。


    宋齊光陰陽怪氣地針對這小子的缺點:“不知七皇子讀了幾年書、識字多少?如此簡單的短詩,都唱錯好幾個字。”


    宋宴清摸摸鼻子。


    以現代的字典為基準,他可沒唱錯。


    這時候的官方語言,與現代大差不差,可也有許多不同。在唱歌時,由於曲調和諧的要求,好些字還會發另外的音。


    宋宴清犯的便是後麵這種錯誤。


    他盡力了,奈何一部分本能難以立馬糾正。


    想透原因,宋宴清又理直氣壯起來:“先生何必避重就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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