售貨員的詢問著實讓陸仁愣了好一會兒。宰殺?宰殺什麽?鮫人嗎?陸仁看向了麵前長得如花似玉的鮫人,雖然下半身是魚,上半身就是個活脫脫的人啊,如果真的吃了這個東西,晚上肯定是要做噩夢的。“當然不行啊!”陸仁大聲喝止道,生怕自己說慢了售貨員的棍子就已經敲下去了。售貨員也很配合,聽到陸仁製止的話語之後,禮貌地迴複了一句“好的”,便又站迴了自己的位置上等待指示了。而原本還在一旁甲板上使勁撲騰的鮫人,此時也終於意識到自己中了捕魚人的陷阱。隻見她停下了無畏的掙紮,然後擺出了防禦的姿勢,並對著在場的人怒目而視,威懾性地露出了一嘴如同鯊魚利齒般尖銳的牙齒。但盡管鮫人的表情兇惡,嘴裏卻依舊還死死地咬著掛在魚鉤上的那顆丹藥不放,莫名讓她的恐嚇行為多了一些滑稽的色彩。陸仁還想開口提醒她一下,誰知道正在此時,把鮫人釣上來的俊方仔細端詳了一下她的臉,然後驚喜地說道:“是小珍珠嗎?”原本處於極端驚恐狀態的鮫人聽見這個聲音,動作突然停頓了一下。隨後她愣愣地抬頭,看向了俊方的方向,應該是覺得眼熟,她歪了歪腦袋,然後繼續仔細研究著俊方的臉。終於,鮫人認出了俊方。她開口,發出一陣輕越的聲音:“是……俊方嗎?”鮫人猶猶豫豫地開口詢問道,她原本緊繃的麵部表情也漸漸鬆弛,外露的牙齒也緩緩收了起來。鮫人的聲音就像是空山雨後,山間迴蕩的鍾聲一樣空靈。那聲音如同氤氳開的漣漪一樣泛進陸仁的耳朵裏,讓陸仁感覺從頭到腳的骨頭都酥了,身上泛起一陣雞皮疙瘩,直衝天靈蓋。俊方了鮫人的話,知道她認出自己了,於是便開心地笑了:“是我呀。”陸仁也沒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能遇上帶俊方來釣魚,他竟然能釣上來一條自己認識的魚這種事。更詭異的是俊方和鮫人,一個人拿著釣竿,另一個還含著魚鉤。明明是一副捕獵者和獵物的圖景,兩人卻各自都無知無覺,竟然就保持著這個狀態聊開了。他滿臉震驚地看著麵前正在用獵奇的姿勢寒暄的兩人,不確定地詢問道:“你們兩個認識?”俊方這才想起陸仁跟鮫人沒見過,於是興高采烈地為兩人引見。他指著陸仁向鮫人介紹道:“這是陸仁,也是調查局的人,我們一般都叫他阿仁。”然後又指著甲板上的鮫人對陸仁說道:“她叫小珍珠,你記不記得我們上次去祭拜老楊那天,我跟你說有個倒黴蛋被自己養的鮫人吃了?”陸仁依稀記得有這麽件事,經過俊方一提醒,他才徹底想起來。“就是她吃的嗎?”說著,陸仁震驚地看向了仍在甲板上不斷用尾巴撲騰的鮫人,“你們當時不是把她給切開了,才救到的人嗎?她竟然還能這麽活蹦亂跳嗎?”俊方點點頭:“是呀,因為當時山蜘蛛縫得夠快,而且鮫人的恢複力是很強的,隻要血沒有流幹,就不會危及到性命。”說著,俊方看向了鮫人,笑著說道:“說起來當時真是好險啊,小珍珠差點就變成生魚片了,哈哈。”麵對熟人的鮫人脾氣出乎意料地好,她完全不介意俊方和陸仁在她麵前聊她的黑曆史,甚至還對著俊方笑道:“是啊,我本來都感覺自己的靈魂飄起來了,最後一秒聽見有人喊‘縫好了’,差點就直接往生了。”俊方震驚道:“原來那天隻差一秒我就能吃到生魚片了嗎?”說著,被塵封起來的對於生魚片的向往又不知不覺出現在了俊方的腦海中。於是他開始不自覺地把目光放到了鮫人的魚尾巴上,嘴角也慢慢留下來一絲晶瑩的……為了防止事態演化成血腥暴力的狩獵場麵,陸仁趕緊出聲打斷了俊方的思緒:“那後來呢?後來小珍珠就被放生進這片海裏了嗎?”所以今天才會被他們釣上來。俊方搖了搖頭,說道:“沒有呀,小珍珠畢竟吃了個人,不可以隨隨便便放生的。而且,她從小就被那個人類關押,缺乏常識,就這麽放出去是很危險的,所以司淵大人判她去無盡淵第一層,學幾個月生活常識,順便去除一下獸性再出來。”說起無盡淵,陸仁又想起剛剛從售貨員哪裏聽見的傳說:“可是,不是說無盡淵有進無出嗎?”鮫人卻反駁道:“那都是外界傳得太邪乎了,要是真的有進無出,那早晚會擠死的。”作為在無盡淵裏被關押了幾個月的犯人,鮫人耐心解釋道:“我進去才知道,無盡淵的前三層都是以改造為主,主要是為了教他們融入人類社會,並且定期會釋放犯人。至於更深層,據說關押的都是重型犯,但是沒人知道裏麵到底有什麽。因為從來沒見過有人進去,也沒見過有人出來,但每到夜晚,都能聽見從無盡淵的深處傳來的淒厲哀嚎聲。”陸仁了然:“拋去如同都市傳說一樣的無盡淵更深層不談,前三層聽上去跟普通監獄也沒什麽區別嘛。”俊方對陸仁解釋道:“是這樣的,不過外界把無盡淵傳得這麽嚇人也不是沒有道理的。畢竟現在妖怪的數量跟以前早就沒法比了,會被投入無盡淵的就更少了。因為戰鬥組在抓捕過程中,沒幾個妖怪會願意束手就擒的,基本都會熱血上頭,非要跟戰鬥組打上一架。一旦打起來,能活下來根本就沒幾個。所以關進去的少,被放出來的就更少了,所以久而久之就有這樣的謠言了。”說完,俊方看向了甲板上的鮫人:“對了小珍珠,你是什麽時候被放出來的?”鮫人對著俊方露出了一個訕訕的笑臉,說道:“我是今天剛剛被放出來的,路過這裏聞到一股丹藥的香味,一不小心就……”說道這裏,不好意思的鮫人有些羞澀地低下了頭。俊方忍不住說道:“那你也太不小心了一點吧。”對此,鮫人隻是看著對著俊方露出了一個天真無邪的笑容:“因為聞起來實在是太香了嘛。”陸仁發現,鮫人雖然長得清冷美豔,又生著利爪尖牙,卻擁有一顆孩童般赤誠的心髒。就像是把世界上所有的美好和兇惡都糅雜在了一起,灌溉進了同一具軀體,生成了一個矛盾的集合體。而在與俊方的寒暄結束之後,鮫人似乎想起了什麽,欲言又止地看向了俊方,詢問道:“我的主人……後來怎麽樣了。”聽了這話的俊方歎了一口氣,他提醒鮫人道:“他已經不是你的主人了。”鮫人愣了一下,然後咬了咬下嘴唇,說道:“我知道。”鮫人記得,她被剖開那天,俊方跟她說過的話:“那不是你的主人,那隻是把你從你的父母親戚身邊偷走的誘拐犯。”然後,俊方向陸仁介紹起了鮫人的前主人。那個人類是個知名的富豪,而人這種生物一旦吃喝不愁到了一定地步,就會開始追求刺激。而那個人類追求刺激的方法就是開始養各種稀奇的寵物。一開始隻是貓和狗,漸漸地變成了獅子鱷魚,最後他開始追求一些隻有他能買到的動物,比如,一隻在黑市上拍賣的幼年鮫人。一開始,他確實對鮫人很好。恆溫的魚缸,挪威空運來的藍鰭金槍魚,他甚至會在晚上搬著床,躺在魚缸邊上陪著鮫人一起入睡。但是激情這種東西,往往來得快去得也快。當激情退去之後,鮫人在前主人的眼中就逐漸變成了一條既麻煩又不能吃的魚。他開始不滿於鮫人需要無微不至的照顧,需要巨大的花銷,卻忘了明明從一開始,就是他從鮫人那裏,剝奪了一整片海洋。厭倦後的前主人開始頻繁地忘記給鮫人更換新鮮的海水,這讓鮫人的身體開始生病,她鱗片變得暗淡,甚至脫落。變得醜陋的鮫人讓人前主人的態度由厭倦轉化為了厭惡,於是前主人開始故意冷落她,進而好幾天故意克扣鮫人的糧食。但鮫人是不能挨餓的,她必須吃飽,無論吃的是誰的肉……俊方向鮫人告知了那個人類最後的下場:“你的前主人被拚完以後少了一對眼珠子和一根舌頭,可能因為眼球和舌頭肉嫩,提前消化了吧,總之以後都看不見東西,說不了話了。活著比死了更慘吧。”鮫人聽完,扭頭望向了大海,她沉默了一會兒,輕聲說道:“其實,他也不算一無是處……”她低聲呢喃,如同歎息。陸仁朝她看去,看見幾滴水珠從她的臉上滑落。陸仁剛想安慰她為了這樣的人不值得,就聽見鮫人接著說道:“起碼他還是很好吃的。”說罷,鮫人邊擦著嘴角的口水邊轉過了身,似乎在迴味著前主人的口感。陸仁:好的,是我想多了。而有些悵然若失的鮫人看著陸仁向俊方詢問道:“他是你的新主人嗎?”俊方卻搖了搖頭:“他是我最好的朋友。阿仁說,我們都是自由的,不需要主人。”聽了這話的鮫人愣了一下,口中不由地重複起了俊方的話:“自由……”然後,露出了一個會心的笑容。最終,陸仁和俊方把剩下的魚餌都送給了鮫人,因為鮫人說她要遊迴自己的出生地去,如果運氣好的話,應該可以找到自己的家人。對於鮫人獨自跋涉過大海的舉動,陸仁多少還是有些擔心的:“你還記得自己是在哪裏出生的嗎?”“當然記得,我們鮫人世代居住在南海,水居如魚,不廢織績。”鮫人笑著說道。她望著遠方海麵與天際交匯的地方,粼粼的波光倒影在她的眼瞳中,堪比日月的光輝。即將遠行的鮫人抱著丹藥,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麽,她對俊方和陸仁說道:“對了!你們等我一下。”話音剛落,鮫人便“噗通”一聲跳進了水裏。再次浮上來的時候,手裏已經多了一隻巨大的帝王蟹。鮫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們不是在抓海鮮嗎?我在海底看見了很多螃蟹,挑了隻最大的給你們,希望你們不要嫌棄。”陸仁感覺自己的腦海裏開始循環播放起了《好運來》。第103章 生鮮超市曆險記(五)帝王蟹到手之後,俊方和陸仁便一起目送著鮫人遠去了。至此,火鍋的材料基本就算齊了。陸仁決定見好就收,趕緊帶著俊方結完賬就離開這家超市,畢竟這地方一副危機重重的樣子,太過貪婪導致引火燒身就不好了。然而,當他們二人再次推開了船舷的門,並成功迴到生鮮超市的時候,卻發現水產區的門口站著兩排男性,他們統一地穿著黑色的西裝,打著領帶,不言笑,看上去像是眾多影視作品裏出現過的地頭蛇團體般。而且,這些人飽經風霜的臉上或多或少都帶著幾道疤痕,仿佛在臉上明晃晃地寫著“不好惹”三個字。而此刻,他們正整齊劃一地相對而立,如同迎賓小姐一樣站在水產區的門口,昂首挺胸,目視前方。陸仁初初推門的時候,猝不及防地被站著的這群人被嚇了一跳。他一時之間完全不敢動彈,但等了一分鍾之後,這群人好像對他的突然推門沒有太大一件。於是,陸仁見這群人巋然不動的樣子,便試探性地把腳往前伸了一點,在觀察他們的反應,發現他們還是那一副麵無表情又目不斜視的樣子,似乎並沒有搭理旁人的意思。於是陸仁便放心了一些。“可能是在等什麽人?應該跟我們沒什麽關係。”陸仁輕聲地同俊方說道,並拉著他趕緊離開,不要擋了別人的路。俊方聽了陸仁的話,也默默地觀察了一下這些人的動向,然後點了點頭,邁開了腳步。不過俊方在這個過程中,還不動聲色地往前快走了兩步,默默把“嬌弱”的陸仁護在了身後。誰知道,他們倆才剛剛邁出去兩步,便看見這群兇神惡煞的人集體彎下了腰,鞠了一個標準的九十度的躬,齊聲高喊著:“歡迎陸仁小殿下蒞臨水產市場指導!”歡迎誰?陸仁不明所以地想道:“他們的小殿下竟然跟我同名嗎?而且這麽巧就在這個時候到了?”陸仁懊惱自己出現地不是時候,竟然趕上了人家正在舉辦歡迎儀式的時候。他加快步伐的同時,也忍不住疑惑地朝身後看去。然而,他的身後卻空空如也。陸仁:“???”難道他們在排練?正當陸仁迷惑不解的時候,從隊列的盡頭走出了一個年輕男人,他正好麵對著陸仁與俊方,讓陸仁可以輕易地看清他的臉。年輕男人長著一頭淺栗色的短發,眉眼俊逸,隱隱帶著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與隊列中正裝出席的眾人不同,這名男人隻是隨意地穿著了一件休閑服,但是他的身材板正,樣貌出眾,讓他看上去竟然有一種正在t台上走秀的盛大之感。年輕男子看上去姿態隨意,神態鬆弛,很明顯他應該就是這夥人的領頭者。不一會兒,年輕男人便走到了俊方和陸仁的麵前。因為不知道來者的目的,俊方很自然地攔在了兩人之間,防止這名突然出現的年輕男人對陸仁不利。年輕男人顯然並不在意俊方防備的姿態,他甚至連一個眼神都沒有施舍給俊方,隻是用挑剔的眼神看著陸仁,然後揚起了下巴,態度倨傲地說道:“吾乃渭河龍王,你就是我的新外孫?”原本已經把手放進了褲子口袋裏的電話上,隨時準備打電話求救的陸仁,乍然聽見了這話,頓時有些傻眼。“外……外孫?”如果有一天,你正在逛街的時候,一個看著跟你差不多大,甚至可能還沒你大的人突然走上前來,說他是你的外公你會怎麽辦?大部分人應該會選擇直接大罵一聲“神經病”然後迅速跑開吧。但如果那個人帶了幾十個孔武有力的手下呢?初次麵對這種場麵的陸仁委實有些不知所措,畢竟一個人一生可能也遇見不了幾次這樣的場景。陸仁的臉上還保持著怔愣的表情,大腦卻在飛速運轉,他甚至覺得自己能聽見自己大腦裏的cpu此刻正在散發著一股焦糊味。“他剛剛說他是誰?渭河龍王?應龍的表妹好像就是渭水龍女,所以他是龍女的父親?”迅速理清了人物關係的陸仁,終於對事情為什麽會變成這樣有了一絲頭緒:這應該與龍女堅持把他叫做“兒子”有關。事實上,陸仁對於龍女總宣稱“陸仁是我兒子”的這件事是反抗過的。但是龍女似乎並沒有把他的反抗放在心上過,每次看見他依舊是風雨不改地喊他“兒子”。久而久之,陸仁也就懶得反抗了。為此,陸仁苦惱了好久。但是有一次,陸仁把自己的這個煩惱說給百花聽過,百花聽完卻對他說:“她叫你兒子,你也不用太在意吧。”陸仁不解:“為什麽?”百花於是開導他:“現在時代變了呀,追星的都當媽媽粉,喊自己的愛豆做兒子。有時候養小貓小狗,也喜歡當他們的父母,叫它們做‘毛孩子’。這隻是現代人表達喜愛的一種方式而已,你不必太在意。”陸仁有些將信將疑:“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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