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今天下,已然太平,人人皆有能安享此生,但是,總感覺少了點什麽,或者說,這副景象,真的是我想要的嗎?”


    路遠是一個喜歡多想的人,在聖山之上時,麵對無數千裏迢迢而來朝聖的人,迴想著他們那狂熱的麵孔,他不止一次這麽捫心自問過。


    依照聖師所描述的那個太平盛世,確實是現在這個模型,但是……


    這到底是聖師的太平盛世?


    還是我所期盼的太平盛世?


    亦或者,這個世界,真的會擁抱這個時代嗎?


    昨天傍晚,將夜未夜,有一個老者給自己的映像異常深刻,到現在都還曆曆在目,無法忘卻。


    那人隻是一個普通的農夫,但是他卻背著一個已經斷氣的老嫗,爬上了雲端聖山,為的不是救治老嫗,而是為了朝聖。


    據路遠推測,那個老嫗才剛死不久,並且還是死於過勞,結合種種跡象來看,是死於朝聖途中。


    但是老者並沒有絲毫悲傷之色,相反他已經被登臨聖山的龐大喜悅衝擊的無法自我。


    “這位老丈,請問您背上背的是何人?”當時路遠很好奇,問了出口。


    “迴,迴聖使,這是賤內。”作為聖師親自,路遠的畫像自是傳遍天下,老者得見九聖使問話,激動萬分。


    “那為何你……沒有絲毫悲傷?”


    “悲傷?能夠得上聖山,得見聖使,便我等朝聖者天大的福分,她這是登臨天國聖境,為何要悲傷?”


    老者一臉的不解,他堅信天教教義,教義說天教教徒仙去之後,是不會下地獄,而是一縷靈魂飛升天國聖境,從此不入凡俗,永享極樂。


    而他的老伴,是最為堅定的教徒,所以在登臨聖山之時,就靈魂飛升了而已。


    因此他不解,為何要悲傷?


    這不是該高興才對嗎?


    而這些,讓路遠心中尤為震撼。


    他是明白的,九天之上根本就沒有天國聖境,他們一開始的教義,是在努力向外界表訴自己的治世理想,最初說的是要平定亂世,建立一個永世平和的天國聖境。


    但是,為何天教平定乾坤之後,全天下的人,都認為自己頭上,真的有一個天國聖境。


    那個國度,不應該是要自己去建造嗎?


    為何現在成了信仰天教,死後便能魂靈飛升?


    路遠越發想著,便越覺得一切和自己的思維有差異。


    於是,他做出了一個決定。


    他想下山,入塵世走走看看。


    尋一個答案。


    第一個地方,是在聖山腳下的不遠處的村落,這裏的人臉上洋溢著美好的笑容,接待著從遠處前來的朝聖者們,當然,路遠從他們的笑容,更看出來一種隱藏極深的驕傲,那是一種來自聖山的驕傲。


    “此地離聖山太近,無法明辨差別。”


    路遠搖搖頭,毫不猶豫地離開了。


    這一走,路遠見識到了許多不一樣的景色,有的雖然是以前來過的地方,但是自從天下大定之後,就完全變了模樣。


    不過這些地方,都有著共同的特點,那便是天教教義已經深入了人心,每一個城池,每一個鄉鎮,甚至每一個山村,都有天教教徒傳道。


    甚至會有在集市上,還會有天教教徒,對過往行人隨機進行教義考核,考過的會受到禮讚,但是沒有考過的,要麵臨各種懲罰。


    “這些製度,聖山上根本就沒有下達,但為何這些地方卻一副理所當然的當成法律來執行?!”


    路遠越發的想不明白了,這方世界,天教看似壓服了一切,使得天下太平,但是人們的生活卻是有種說不出的怪異。


    接下來路遠繼續他的旅途,他想找到一個答案,這一走就是十年,這十年裏,他走過了每一寸土地,也親眼見證了教義的無與倫比的威能。


    短短十年裏,無數天教教徒人前顯聖宣揚聖道,教義便成了人們思想的一大部分,現在的人們,包括被其他異族,見到的每一個現象,所做的每一個行為,所行的一切事件,皆以教義為最高指引。


    然後,思考者就沒有了。


    反正世間萬物一切答案,在天教聖經上麵都有。


    如果找不到,那隻是你的信仰不夠虔誠!


    天教光輝至高無上!


    這個世界,仿佛在這天教統治之後,就緩緩閉上了眼睛。


    路遠覺查到了這一點,他也前所未有的慌了,他本能的覺得,這個時代,比以前戰亂不休的局麵,更加壓抑,更加令人窒息。


    路遠覺得,他必須要做些什麽了。


    於是他在偏遠的地方,收下了幾個年齡尚小,還未受到天教教義影響孤兒培養,這一次他沒有傳授任何有關天教的東西,而是一些他比較認同的那些道門道統理念,以及一些他自行推演的修行之法。


    十八年後,一群與世隔絕的少年,第一次接觸了這個世界,但是他們發現,他們的思維與世界格格不入。


    世人說,九天有靈,有感塵土汙濁,是以天降聖師,終結亂世,救世濟民,聖師便是唯一,天教便是教化,教義便是唯一真理。


    而這群少年卻是認為,長短相形,有無相生,太極分陰陽,人心分善惡,天地分清濁……世間一切沒有唯一,隻有相對。


    於是不識人間險惡的他們,就很努力向外界表達自己,企圖尋找誌同道合之人。


    於是,一場思維與思維的碰撞爆發了,而在這場碰撞中,路遠的弟子還遠遠比不上這個世界,是他的二十幾個弟子,有十個思維被感染,投入了天教的光輝,而有七個被削去修為,綁在柱子上活活燒死,剩下九個是路遠趕來及時,才得以救下。


    這第一場鬥爭,路遠一方輸了,他的九聖使身份被剝奪,變成了天教罪人。


    仇恨的種子就此埋下,這個仇恨,不隻是殺徒之仇,更是讓路遠一方,認識到了雙方理念的矛盾。


    這是大道之爭,是理念之爭,無可避免,亦無法退縮。


    在與天教劃清界限之後,路遠便帶著剩餘的九名弟子,一路躲避天教的追殺,一路往南方而去。


    而這一路,路遠或許是因為徹底脫離天教教義之後,他的思維模式大改,他的心靈境界極速攀升,境在短短幾十天離,連破幾境,得證大道真法。


    於南海之中,路遠獨自一人麵對天教八位聖使而不落下風,最後還是聖師隔空打了一掌,才把事情解決。


    全天下的人,再一次見證了聖師萬丈光輝,更加虔誠了!


    然後……


    ……


    “然後,就直接跳到了路遠率領萬千新道門之人,打上聖山了?!”趙輕舟詫異的說道:“中間的過程呢?!”


    張若塵也有些驚奇,他們兩迴首這個心靈世界,發現了這個奇怪的問題,難道這個世界或者說天命的心理活動不是連續的?


    “不對,這中間是有過程,路遠他們在那一掌之下應該還沒有死,並且最後還成功逆行伐天。”張若塵思索著,目光如炬,智慧的光芒在其中跳動。


    “但是天命子不承認這個過程,是以任憑我等如何施為,都無法的得見,因為這段過去,被本能抹去了!”


    趙輕舟一點就通,點頭認同:“這是他的心靈世界,自我意誌被否定,他會排斥也是常理,那麽這樣看來,路遠這個人……就很有意思了。”


    張若塵:“嗯,天教理念是天命子修行多年所信奉的理念,那麽那個與他大道之爭的路遠,想來就是你灌輸給他的那些新思想所化之人格。”


    這個世界說白了,就是兩種思維意誌爭鋒,並且天命子的舊觀念,還在處於被路遠人格逐漸說服的狀態之中。


    趙輕舟點頭答道:“這個世界,又何嚐不是理念之爭。”


    “是啊,天道與人道、前進與固步、理性與愚昧,這一切都是意誌爭鋒。”張若塵不假思索,迴應趙輕舟,繼而話鋒一轉:“那麽,驗證已畢,我們該出去了。”


    趙輕舟和張若塵同時退出了天命子的心靈世界,意識迴歸現實。


    兩人對視一眼,默契自生。


    這個心靈世界的路遠如何臥薪嚐膽,逆襲發展,最後如何大發神威,逆天而上,這個故事或許會很精彩,但是對於趙輕舟二人來說,並不重要。


    趙輕舟想要的,隻是要驗證異界變革的思維,在劍池世界的可能性。


    而現在看來,結果還不錯。


    畢竟就連天命子這般親近天道思維的無上大宗師,都在被逐漸說服中。


    其他的人,自然也能被說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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