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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冷北風吹過海麵,漫過海灘,最終消湮於長滿鬆柏的連綿山巒,一隻帶著血痂的粗糲手掌,撥開樹枝,讓癡癡目光得以看到遠方的暴風鎮。


    黑漆漆的小鎮中,居民早早入睡,唯有地勢較高的爐石旅店,燈火通明,宛如一座燈塔,指引著海中孤帆順利返航。


    範克裏夫就是一麵孤帆,可惜他沒辦法返航,他不想讓災難蔓延到妻子、女兒、朋友以及無辜鎮民的身上,他現在唯一能做的,便是在遠走高飛前確認家人的安全,如果可以的話,最好能和她們見上一麵。


    還是……算了吧。


    範克裏夫搖了搖頭,黑暗中,他的雙眸閃著幽光,強大的黑暗之子侵入他的腦海,卻由於自身傷勢沒能剝奪他的意識,暫時沉睡於腦海深處,令範克裏夫得以保持清醒,不過他知道,不論黑暗之子以何種方式蘇醒,這種和平的共存狀態將會瞬間打破,所以他無法向要塞或教廷求助,免得黑暗之子做出過激舉動,更不能與妻女相見,避免黑暗之子趁虛而入。


    他必須時刻保持強烈的求生欲,否則黑暗之子會在意念動搖的刹那,接管屬於他的身軀。


    被扼住命運咽喉的範克裏夫,體會到了何謂身不由己。


    明明自己的家人就在爐石旅店,卻無法相見……範克裏夫強迫自己收迴目光,轉而看向了一望無際的北方海域,那片受到詛咒的地方,是最佳的逃亡選擇。範克裏夫身上寄宿著黑暗之子,讓他儼然與陰影融為一體,若非如此,以他現在四階巔峰的實力,根本無法逃脫傳奇苦修的追擊,隻要能利用黑夜遠遠遁走,裁判所的成員們也隻能望洋興歎。


    但自己何嚐不是如此呢?他現在做的,隻是給自己爭取一點可憐的生存空間,或許黎明之前,他就會被迫離開這個世界。範克裏夫的雙眸暗了暗,無可奈何的歎息出聲,無論如何,都要堅持到最後一刻。


    該走了……


    臨行前,範克裏夫依依不舍的撥開樹枝,再度看向了爐石旅店,這座注定會引起潮流的美妙旅店,在夜空下顯得越發迷人,他曾經希望自己的名字會跟隨爐石旅店,傳遍整個神聖帝國,隻是現在他看不到這一天了。


    走吧!


    神色黯然的範克裏夫漸漸鬆開了手掌,眸光卻又驀然凝固,因為他看到一群熟悉的身影,悄然走向爐石旅店。


    來自教廷樞紐,現為裁判所長的傳奇苦修甘瑟,率領眾多裁判所成員,以及殊為身著黑袍,來曆不明的傳奇強者,出現在爐石旅店的大門前,在這個節骨眼上,他們的目的顯而易見。


    “可惡!”


    範克裏夫不禁捏碎了樹枝,瞳孔迸射出懾人黑芒,這一刻,黑暗之子感受到他心中湧起了澎湃殺意,毫不猶豫的為其灌輸黑暗能量,強行奪取範克裏夫的身軀,不是黑暗之子的最佳選擇,所以它采用逐步侵蝕的方式,讓範克裏夫自動成為黑暗的奴隸,隨著範克裏夫的實力暴漲,黑暗與陰影的大門也徹底為他洞開,隻等範克裏夫突破傳奇桎梏,他便再也沒有迴頭的機會。


    藏於腦海的黑暗之子,發出了無聲獰笑,它是罪惡的化身,它需要一個忠心耿耿的罪惡奴仆,此時此刻,天賦不俗的範克裏夫無疑是最佳選擇,當初老爵爺因為範克裏夫荒廢了時光,扼腕歎息,而現在,黑暗之子要用罪惡徹底激發範克裏夫的潛力。


    我的奴仆……投入黑暗的懷抱吧……沐浴罪惡……你將成為黑暗之主的行刑官……


    黑暗之子誘惑著範克裏夫,一步步走向無路可退的境地,他的麵前,出現了妻女即將慘死的畫麵,範克裏夫的麵龐掙紮而扭曲,抗拒而猙獰,卻始終無法停下自己的腳步,他來到了黑暗之門的旁邊,他踏出了最後一步,源自罪惡的黑暗之子,用一幕幕血腥畫麵,歡迎範克裏夫的加入。


    可就在他的足見,即將觸碰黑暗門檻時,範克裏夫驀然站定,收迴了即將落下的腳步,混沌雙眸恢複平靜,於黑暗之子的抓狂惱火中,怔怔的看向了走出爐石旅店的身影。


    “如果你們是客人的話,我非常歡迎,否則的話,從哪兒來,就迴哪兒去。”


    安度因的目光掃過來勢洶洶的裁判所成員,最終定格在傳奇苦修士甘瑟的臉上,這位實力強大的教廷成員,年紀不過中年,麵龐卻無比蒼老,一道道皺紋刻印在宛若岩石的額頭上,這讓安度因迴想起山嶺巨人的樣子,他們有著同樣粗壯的眉骨,為雙眸遮擋時間的長矛,令他們的目光足以看到生命的方向。


    隻是眼神的突然觸碰,安度因便感受到苦修士的可怕,仿佛再怎麽駭人的風浪,都不足以撼動他們的身姿。


    “我要帶走範克裏夫的妻子和女兒。”


    就在剛才,淩厲冷風還在肆意吹打著,衣衫襤褸的傳奇苦修,可是他剛一出言,寒風便四散退去,被他無意間流露出的強大氣勢,嚇得落荒而逃。


    “看來你們不是客人。”


    安度因沒有小看這位赤足而立的傳奇苦修,但他要守護背後的爐石旅店,以及旅店中需要守護的那些顧客,因此,哪怕他的麵前,站著足足五位傳奇強者,他的態度也毫不顫動,抬起手,指向白銀要塞的方向,安度因麵無表情的說道:“迴去吧,爐石旅店不歡迎你們。”


    苦修甘瑟沒有說話,眼神與嘴唇毫無顫動,站在他身邊的某位裁判所成員,上前一步,拿出了一張厚重皮革,沉聲說道:“裁判所奉命行動,安度因侯爵,請你配合我們的工作,這是由泰瑞納斯親王與太陽教皇冕下,共同簽署的拘捕令,前白銀要塞建築工會會長範克裏夫,殺害眾多要塞士兵,對要塞造成重大損失,罪大惡極,罪無可恕,我們必須捉拿範克裏夫的妻子與女兒,這是命令!”


    命令!


    對方為這個詞語特意增加重音,安度因接過拘捕令,眉頭微微一挑,手中燃燒起了神聖之火,眨眼間,將那厚重皮革燒為灰燼。


    裁判所成員們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幕,以往行動中,他們不是沒見過抗命的家夥,可那些人不管如何抗拒,都要畏懼於裁判所的駭人威勢,那時候,還是四階巔峰的基德大主教掌權,裁判所在白銀要塞的名聲,就已經達到小兒止啼的地步,現如今,裁判所長換成了強大的傳奇強者,更是讓裁判所的威懾力翻了幾番。


    可即便如此,安度因竟然麵不改色的燒掉了拘捕令,這讓看慣了低眉順眼的裁判所成員,覺得自己被扇了一個重重的耳光,不過,有些人早就料到了這種局麵,他們在稍感驚愕的同時,悄悄為安度因豎起了大拇指,這些人無一例外都是當初跟隨基德,趕赴暴風鎮的那批裁判所成員,他們親眼看到安度因和基德據理力爭,怒斥其信仰問題,根本不給裁判所半點顏麵。


    彼時的安度因,還沒有多少影響力,就敢和裁判所對峙,現在正式成為了一方領袖,不給裁判所麵子,似乎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由於基德的關係,遭到無形打壓的裁判所成員們,著實發泄了胸中惡氣,不過接下來,他們不約而同的為安度因感到擔憂,因為新任裁判所長,並非尋常人物。


    “你!安度因侯爵,你知道自己做了什麽嗎?你這是在挑釁要塞王室與太陽教廷的權威!”那位拿出拘捕令的裁判所成員,臉上火辣辣的疼,按理說,拘捕令隻需出示即可,不能交到別人的手上,可是他太想壓過安度因的氣焰,卻反被安度因不由分說的搶了過去,這才致使裁判所顏麵掃地。


    然而,安度因理都不想理這個人。


    命令?狗屁的命令!暴風鎮中,隻有他一個人有資格發號施令!反正太陽教廷創建後,他這位聖光化身,就和康斯坦丁水火不容,至於要塞王室的問題,安度因並不擔心,有老爵爺的麵子、有阿爾薩斯的關係、有泰瑞納斯的愧疚,總不會鬧到徹底決裂的地步。


    他看向了如磐石般矗立的傳奇苦修士,言語中透露著不容抗拒的意味:“想用一張廢紙,就從我這裏抓人,是不可能的事情。”


    “這不是廢紙……”


    那個人還想爭辯,卻被甘瑟的聲音突然打斷:“我也不習慣用廢紙做事。”


    拘捕令被自家的裁判所長也說成廢紙,讓那位裁判所成員,頓時尷尬無比,大張著嘴巴說不出話來,先前甘瑟在得到拘捕令後,隨手交給給了他,還讓他著實興奮了一陣子,以為得到了甘瑟看重,殊不知,甘瑟隻是將其作為廢紙,那自己豈不成了廢紙簍?


    安度因沒有在乎他的神色變化,瞥了眼甘瑟背負的鋼鐵十字架,皺眉說道:“禍不及妻女,我了解白銀要塞的變故,但我想不通,為何要捉拿他的家人?”


    “因為範克裏夫還保留著自己的意識。”


    甘瑟似乎習慣了惜字如金,根本不願多說一句,他驀然迴頭,望向率眾而來的裁決者圖哈特,然後就這麽毫無征兆的,消失不見,重新穿上厚重鎧甲的圖哈特,隻覺得危機襲來,連忙舉槍格擋,卻發現為時已晚,甘瑟的拳頭,如同從天而降的流星,其速度之快,其聲勢之強,令人無法抵擋。


    好在傳奇苦修,並未將拳鋒對準了冠軍騎士團,而是重重轟擊在冰雪覆蓋的大地上,刹那間,平坦地麵掀起滔天海浪,冠軍騎士團的成員試圖躲避,卻避無可避,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土浪當頭拍下……


    這一擊,倒是沒有為冠軍騎士團造成多少傷亡,然而由圖哈特調動起來的鋒銳氣勢,立時蕩然無存,裁決者別無他法,隻能組織人手,先行救援,她能感受到甘瑟並無殺意,但眼神中的漠然,讓她很不好受。


    在土浪將落未落之際,傳奇苦修便迴到了安度因的麵前,仿佛隻是做了一件瑣碎小事,神色毫無變化,但是在場之人,卻感受到尤為強烈的精神壓迫,明明甘瑟就站在他們的身邊,雙手自然垂下,並無任何動作,可他們卻將之看做隨時爆炸的火藥桶,舉手投足間都帶有毀天滅地的力量。


    一拳之威,便如此恐怖,如果再動用那道十字架呢?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安度因的身上,甘瑟展現出自己的手腕,不知道這位聖光化身,還能否繼續硬氣迴絕?


    遠遠望著這一幕的範克裏夫,咬緊牙關,他希望安度因能做出自己最希望的那個選擇,但這毫無疑問的,會將安度因和爐石旅店拖入泥潭,捫心自問,範克裏夫不覺得自己和安度因的交情,達到過命的程度,安度因能夠出麵,已然讓他由衷感激,隻可惜裁判所的力量,強大到讓他戰栗的程度,如果安度因繼續堅持下去,後果不堪設想。


    如果我不再躲藏,妻子和女兒就再無危險,安度因也無需難做。爐石旅店安然無恙的話,最起碼,能讓別人知道我參與了改造工作。


    隻要我出麵,這一切問題迎刃而解,繼續躲藏,毫無意義,隻能為家人朋友帶來無妄之災……


    安度因,謝了,不論成敗,至少你為我爭取過,我會銘記你的恩情,可惜的是,隻能下輩子再償還了。


    黑暗之子感受到範克裏夫的求生欲在飛速下降,連忙釋放出罪惡能量,打算接管身軀的掌控權,可就在這時,範克裏夫的肩膀上,出現了一隻白皙手掌……


    “對我的老朋友,多一點信心吧。”


    範克裏夫心中一凜,不管是他還是黑暗之子,都沒有感覺到有人靠近,他猛然迴頭,看到了基德大主教和一張熟悉麵龐,喉嚨聳動,下意識的就想說出對方的名字,可那個人卻笑著打斷道:“不用擔心,也不必驚訝,我的老師剛剛去世,總需要迴來拜祭一下,順便看看暴風鎮,看看那些老朋友。”


    那個名叫本尼迪塔斯的人,收迴了搭在範克裏夫身上的手掌,同時也悄無聲息的抹殺了黑暗之子,他指著安度因,像是介紹由自己首先發現的寶藏一樣,笑意盎然的說道:“你快瞧啊,安度因又要展現他的神奇能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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