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長亭停頓了一下,忽然間心中覺得有幾分好笑。


    他看著對方言之鑿鑿的模樣,問:「那你怎知我是何時遇見了此人?十日前?」


    時軼:「。」


    頭一迴見對方這般啞口無言。謝長亭最終還是壓下了心中笑意。他搖了搖頭,彎腰拾起地上鎖鏈的一頭,目光落在狼狽不堪的趙識君身上。


    他道:「起來。」


    趙識君喘著氣,抬眼看著他。


    時軼在他身後問:「你要去哪裏?」


    謝長亭卻說:「你假扮屍首進來,可知這裏是何處?」


    「不知。」時軼抱著手,環顧四周,「我一直躺在棺材板上,就記得自己飛來飛去,還有一堆死老頭對我動手動腳的,真晦氣。」


    「……」


    「不過左飛右飛,也沒動過多久。興許這裏還是上善門中吧。」


    謝長亭默了默。他攥緊手中鎖鏈,抬起頭來:「我要去見師……」


    話音生生止住。


    地宮中忽然間陷入了一片怪異的沉默中。趙識君手上一動,目光懷疑地盯著他。


    謝長亭停了片刻,話音自然地接著道:「算了。倒不如就了近,去拜見見微真人。」


    「啊,原來你心中還想著要交由旁人去處置這人渣。」時軼在一旁百無聊賴道,「我若是你,就將他的皮剝下來,籠在他自己要造的那副傀儡上,任他和他的傀儡生生世世去。」


    「……時軼。」


    時軼立刻道:「玩笑話。」


    口中這般說著,手上卻翻搗著無極的劍柄,頗有一副要立刻付諸行動的派頭來。


    謝長亭愈發頭疼。


    他按了按眉心,手上用力,將倒伏在地的趙識君拖得遠了幾分,以免時軼忽然發難,真的將對方的人皮剝下來了。


    然後問:「你到底為何要來此處?」


    「你走之後,我接到了蕭如珩的信。他邀你去仙盟坐坐,他有些事要同你談起。」這迴時軼同樣答得很快,「我說你來上善門了,他便正朝這邊趕呢,生怕你遭了什麽歹人的毒手。」


    謝長亭:「蕭宗主?」


    自從離開心魔境後,他便沒再見過蕭如珩。以對方的人品,他也並不擔心自己的秘密會被抖落出去。隻是本以為此番乃是萍水相逢,未曾想到對方竟還有意與他深交。


    時軼忽然道:「你可知我曾如何救他、令他這般感激涕零麽?」


    「……?」


    似乎也未到感激涕零的程度。不知蕭如珩本人聽見了這番話,當是如何心情。


    「等見了麵,你便自行去問他吧。」見他茫然,時軼帶著幾分得意地笑了笑,「青丘之事,他可是應知盡知。」


    他頓了頓,目光再度落到趙識君身上,語氣輕鬆:「哎呀,忘了這裏還有個礙事的——方才的話都教他聽去了,不如我們現在便將他除去,以絕後患吧。」


    說著,又摩拳擦掌地摸上腰間長劍。


    謝長亭:「……」


    他手中握著鎖鏈,從一旁的燭台上端起火燭來,便要朝地宮被黑暗隱沒之處行去。


    「你當真要去見趙著?」


    聽見父親名諱,自始至終都未曾開口的趙識君忽然顫抖了一下,周身蜷得更緊。


    「是。」謝長亭並未迴頭。


    「你這麽走了。」時軼道,「便不再追問我為何跟來此地?」


    謝長亭想了想:「你不是為了替蕭宗主遞口信麽?」


    時軼:「…………」


    時軼:「先前你說的那些事。」


    「?」


    「我愈想,愈覺得不高興。」時軼慢慢道,自後方朝謝長亭走來,直到當著趙識君的麵、繞至了謝長亭麵前,明晃晃地擋住了對方的去路。


    他微微俯下身來,以至謝長亭不得已向後退了半步:「便總覺得要來同你辯個清楚——我好心好意救你性命,落到你口中,為何你我卻成了『萍水相逢』的關係呢?」


    謝長亭:「……」


    對方身上壓迫感十足,似是要從他口中逼出一個答案來。可逼得越緊,此刻他越想退縮。到了最後,他隻是微微側開一點頭:「若你想說的隻是這個……」


    「好。是我想見你。」


    時軼忽然道。


    他斂去麵上笑意,語氣中沒有半分要開玩笑的意思,目光直直落在謝長亭身上。


    謝長亭極不適應這般嚴肅的對方,好似從他口中說出的一言一語,都是萬分鄭重。


    「這樣總行了麽?」時軼有些無精打采,周身氣場也隨之放鬆下來,他蔫巴巴地說,「你一走我便想見你,於是接著就追上來了。感覺自己沒什麽骨氣,始終沒有拋頭露麵。誰料路上看見你和這玩意走在一起,心裏便不高興了。是我想你,是我想見你——這樣說,你願意聽了麽?」


    謝長亭心跳不受控製地落空一拍。不知為何,氣氛明明不如方才緊繃,他卻沒來由地有幾分緊張,以至於開口時,前所未有地磕巴了好幾下:「你怎麽……突然、這麽說,做什麽?」


    「啊,你可真是——」時軼煩躁不安地抓了把頭髮,瞥了眼一旁的趙識君,「好不容易才追上你,你能不能先別這麽急著從我麵前走開?」


    謝長亭心中砰砰,被他說的有幾分慌亂。


    他頓了頓,試圖釐清自己眼下之事:「可我總不能由著他繼續留在這裏。此地陣仗極大,事態非小,他又是真人親徒,當交由真人處置。連同趙聞竹修轉丹之術、犯下殺業一事,也當如此。我既然親手殺他次子,自然也會同他交代清楚,以免又如同先前一般,落下不明不白的罪由。這兩件事都須公之於眾,真人盛明,自然會……你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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