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時軼明顯是來了興致。


    他目光落在謝長亭身上,半晌,說:「手給我。」


    語氣有些不容拒絕。


    謝長亭心下不情不願,但還是將手遞了出去。


    他先前靜坐時已自行在體內探過一圈,並未多出什麽東西來,更不信那位隻剩殘魂的宗主口中的「舊識」一說。


    若非睜眼之後,自己果真又能重新動用靈力了,幻境中所見,恐怕隻會被他當做黃粱一夢。


    時軼握住了他的手,感受到對方小小地掙動了一下。


    他忽然心生促狹,於是又故意用指尖摩挲了一下,果然見謝長亭臉色一沉,作勢要將手抽迴去。


    「哎哎,別生氣。」時軼這才正色。


    他自指尖送出一點靈氣,小心渡進對方體內,順著對方斷裂的靈脈一寸寸摸索著。


    被握住的手有些涼,或許是前段時間失血過多。時軼裝模作樣地探了一番,又將手收了迴來,故作高深,沒開口。


    謝長亭眉心微蹙:「有問題嗎?」


    時軼這才「啊」了一聲。


    就方才他探到的情況來看,靈脈仍是碎了個徹底,沒有任何相接的痕跡。


    可他又分明看見謝長亭將藥袋中的雪蓮憑空取出。


    馮文聖的藥袋中設下了三重禁製,可他方才打開藥袋時,那三重禁製已被盡數摧毀。


    那剛結了丹的趙聞竹斷然做不到此事。


    所以……


    他思忖片刻,百思不得其解道:「真是奇了怪了,拿出雪蓮——你是如何做到的?」


    謝長亭聞言,嘴角似要翹起,又被他有些僵硬地壓了迴去。


    「這是我的秘密。」片刻後,他矜持地開口道。


    時軼失笑。


    ——算來算去,對方今年也不過二十四,久居仙山、與世隔絕,不拿劍的時候,也還是一副小孩脾性。


    「那,你還想重結金丹嗎?」他忽然道。


    拋出誘餌一般,獵物緊跟著上鉤。僅需一語,謝長亭立刻一錯不錯地向他看來。


    「我可以助你重結結丹,可以不過問你的私事,可以替你保守秘密。能看出來,你似乎不想被舊師門的人知道自己還活著。」時軼悠悠道,「不過,當真是日久見人心啊。昔日同門那樣說你,你竟然還能絲毫不動氣。」


    謝長亭默了默,選擇性忽略了他的後半段話:「條件呢?」


    「嗯?」


    「幫我的條件。」


    時軼略略地思考一陣:「第一,從現在起,必要時候,你要聽我的。」


    「至於第二麽……你的令牌還在身上吧。」


    他說的是每位宗門弟子都有的令牌。有了這枚令牌,才能過宗門外由見微真人親自設下的禁製。


    「在。」


    「日後借我一用便是。」時軼微微一笑,「——走吧,收拾收拾,此地已不能久留了。」


    謝長亭嘴角微動。


    ……他該不會真想去做什麽上善門的主事吧?


    時軼說完,轉身向無名境所在處走去。謝長亭望向那片荒蕪,有些猶豫要不要跟上去。


    他身邊的巡天見狀,以為是他受迫,便將頭向著時軼,腳下不住趵著蹄子,發出陣陣嘶鳴來。


    時軼聽見動靜,迴過頭來。見是它,便走迴兩步,笑道:「又是你這小馬,見了我便這麽開心麽?」


    一麵說,一麵迎著巡天嫌惡的神情,用手親熱地摸了摸馬嘴。


    巡天:「……」


    謝長亭:「……」


    時軼摸著摸著,卻忽然動作一頓。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麵色沉了下來。


    謝長亭:「怎麽了?」


    該不會是他那師叔捲土重來了吧?


    時軼皺著眉頭,卻說:「謝長亭。」


    「嗯?」


    「它吃了蓮子羹麽?」


    話題跨越太大,好一會,謝長亭才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麽:「啊,是的。」


    時軼:「……」


    謝長亭見他麵色不虞,以為是他討厭巡天,便說:「我見巡天愛吃,就餵給它了。」


    又想了想,對方方才答應要助自己重結金丹。就算他對此人尚存偏見,這時也應當「美言」幾句。


    於是補上一句,算作寬慰:「它都吃幹淨了,想必你手藝應是不錯的。」


    時軼:「……」


    「謝長亭。」他一字一句、痛心疾首道,「你把我,做給你的蓮子羹,餵馬吃?」


    作者有話要說:


    時軼:到底誰才是直男????


    以及下一章就要開啟假扮道侶了。之前沒有預警過,提醒一下,會有女裝情節(?)


    ——


    第10章 降長生(一)


    三日後。


    江南北,流離穀口,入穀的隊伍已排成了一條長隊。


    隊伍中大部分是裹著厚氅的凡人。江南眾城煙火氣重,修士要求清心,即便此處與修真境交界,也往往不會貿然來此。


    謝長亭排在人群最後,披一身羅綺,頭頂兩個尖尖的雙角髻,別一支珠花簪,眼尾胭脂、眉心花鈿,任誰也看不出麵紗下掩著一張男子的臉。


    可雖說看不出是男子,周圍人卻頻頻向他迴頭,下到小童,上到老翁,見他腰間並未佩劍,紛紛用放肆的目光打量起他來。


    排在前麵的那位樵夫第三次轉過頭來瞧他、並將艷羨的目光投向他身旁的時軼後,謝長亭終於忍無可忍,壓低聲音問:「為何我非要打扮成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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