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少陽相處幾日,我才知道少陽是一個不僅對自己要求嚴格,而且對別人要求也嚴格的。


    比如他每日必定卯時起床,練一個時辰的劍,於是我便也得哈欠連天在他旁邊紮著馬步。比如他每日練完劍,必要讀一些兵法奇書,我於是也要在旁邊跟著讀我的心法,偶一日我將話本藏在心法下麵,看得認真時被少陽發現,他便狠狠斥我三心二意、不學無術之類的。用過午飯,又是馬步,練拳,晚上便是劍譜,雖說我乃冥界鬼奶奶,那一般的神仙自是與我比不得,可這教學速度也太快了些。又過幾日,少陽的耐心似是越來越少,有時候訓我時連尊上也不說了,偶爾連蠢笨一詞也能說出來。這日清晨,他又查我功課,馬步到基本功,我頂著連日來睡眠不足的大黑眼圈子,迷迷瞪瞪的將一套拳法打完。他似是終於忍不住了,腆著一張大臉道:“尊上是跳舞還是打拳,基本功都做不好,還與我說什麽練好功要拯救蒼生?便是整日裏太過偷懶!”我心中腹誹,不就是那日趁少陽外出與那春鯉偷溜出去去天帝後花園玩的迴來晚了,沒有看心法被少陽抓包了一次,便將這件事翻來覆去說了好幾次。又聽他說:“尊上下半身如此不實,打拳才搖搖晃晃,今日便多紮一個時辰馬步!”我晴天霹靂:“你要罰我?”


    他冷哼一聲:“尊上若是覺得我罰不得,便不必再跟我學這拳腳功夫,恕少陽無能教不好尊上!”


    我趕緊老老實實垂頭喪氣的蹲好,心中咆哮,等你成了我夫君到了冥界!看我怎麽折磨你!不知過了多久,春鯉悄悄摸到我身邊來,嗷嗷嚎叫了半天帝君狠心無情,罷了又歎一聲:“我家帝君著實是個做事認真的人,尊上若是受不了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我近幾日,正是著迷那土匪類型話本的時候,張口就接到:“放什麽屁!少陽是我看中的人!便是這點苦算什麽!哼你等著吧,等他對我芳心暗許時,才是我翻身做主人之時,且看我到時候怎麽把他的一顆心搓來揉去!”我豪言壯語好不威風,仿佛已經看到少陽嚶嚶嚶地躲在床角,我挑起他的下巴,對他說少陽你叫啊叫破喉嚨也沒有人來!又看到少陽嚶嚶嚶地求我不要出去,而我一把推開他的手,本座出去辦事你也要管!你個龍便在家裏好生看娃做飯。


    我正腦補的歡快,不料身後冷颼颼的聲音傳來:“尊上打算怎麽將少陽的心搓來揉去?”


    我嚇得一屁股坐到地上,我我我了半天也沒有說出話來。卻見他眼風一瞥,瞅向春鯉:“再給尊上看這些話本子,就抽了你的龍筋丟迴去做魚!”說罷便轉身離開,留我跟春鯉在風中瑟瑟發抖。


    瑟瑟發抖到中午,好不容易熬到了午飯時間,我眼疾手快朝雞腿抓去,卻被他伸手狠狠拍了下,雞腿掉到盤子裏,我正愣神望他,他不急不慢吞下口中的青菜,對我道:“食不言,寢不語,吃飯時也需得端莊才可,如此這般。”他邊說邊穩準狠的用筷子將雞腿夾到了自己碗裏!


    我怒不可遏地就要跳腳,在心裏咆哮:什麽玩意兒!好歹我也是能禦十萬鬼君的冥界之尊!你不就是長得好看嗎!說什麽都有理了嘛!我剛想喊一句少陽君,老子不學了要滾蛋!一轉頭卻又見他用食完畢,正拿一方青帕擦著嘴角,優雅端莊,風流倜儻,入目成畫。又將嘴邊的話生生咽下,拿筷子挑起香菇,咽下一包眼淚,暗道,誰讓他長得這麽好看,多吃個雞腿就多吃個吧。


    為了讓少陽盡快心悅我,我自是經常觀察少陽,這一觀察不要緊,卻讓我的心狠狠揪了起來。我發現,少陽這幾日裏與我說話時,甚是利落幹脆,語出成篇,待到罵我時更是中氣十足,可與那春鯉交流時,卻很少開口,總是以眼神交流。比如他要寫字了,就拿眼看那硯台,春鯉就會去磨墨,他渴了就用眼看那杯子,春鯉自會去添水。發現這個事實的我深深地被震撼,這不會是那話本子上寫的眉目傳情吧?我嫉妒又恐慌,少陽是個短袖,還喜歡春鯉那隻鯉魚?有了這個念頭後,我便不能再像以前般和煦地對春鯉,而是惡狠狠拿一雙眼剜他,那日我與少陽正坐在後院裏小憩,,我正手舞足蹈的描繪著我剛補魂時將女人的頭錯安在一健碩的男子身上後,那男子追著我滿院打的情景,少陽眼往那杯子裏一瞅,春鯉就退下了,不一會兒就端著新緒滿的茶出去,又來了!這麽心有靈犀給誰看!我怒不可遏,又拿一雙鬼眼瞅春鯉,他似乎終是發現我在瞪他,小心翼翼看過來:“也給尊上倒一杯?”我從鼻子裏冷哼一聲:“不必!春鯉,你為何總要與帝君眉目傳情,你打的什麽念頭?”我話還沒說完,對麵喝茶的少陽一口茶噴在我臉上,我愣楞看向他,卻見他忍無可忍的拿手狠狠地戳了我的額頭:“真不知道你這腦子裏一天到晚想的是什麽?”茶葉沫子黏在臉上,茶水順著我的臉往下落,他拿出手帕來,給我擦著,我腦子終於反應過來,便順口接道:“你啊。”


    他愣了愣:“我什麽?”


    我張嘴咧了個大大的笑容:“你不是問我想的是什麽?當然是你啊。”


    我見他耳朵又騰地紅起來,張口來了句逾矩,把手帕丟給我,就匆匆忙忙離開了。


    旁邊春鯉嘖嘖感歎,尊上天賦異稟天賦異稟,我捧著手帕傻笑了半日。


    這日醒來,隻望見三清天上霞光陣陣,該是那三位天尊要醒來了。果然我打完拳,就見天帝的小仙侍急急飛來,說那三位天尊已出關,請我與少陽過去。


    少陽自是守禮的,急急洗漱更衣一番,架起雲彩帶我往九霄雲殿飛去,路上又叮囑我幾次,與三位天尊說話時,必要注意自己的身份,平日裏話本子上的話一概不準用,我連聲答應,心道這青龍什麽時候話這麽多了,待我二人到了殿中,各路神仙早已是恭候早已,隻能天帝已去三清天上候三位天尊出關,雖說我的名號大多數都已知曉,但真見過我的人其實不多,因此這各路神仙怕是隻當我是這青龍的小仙侍,隻紛紛對那青龍行禮,我本也不甚在意這些俗禮,隨意在青龍上首坐下了,又撈過一把葡萄撲啦撲啦吃的歡,我對麵坐著的一長須大漢,見我如此似是甚是驚訝的瞅著我,我也拿眼瞅他,那大漢見我沒甚反應,便又去看青龍,我心裏納悶,於是也去看青龍,少陽便轉頭對我說:“此乃勾陳大帝。”又轉頭對著那大漢說:“這位是...”。還沒說完,那大漢就打斷他的話說道:“青龍帝君恪守禮,沒料到身邊仙侍如此不懂禮數,不知帝君平時是怎麽教導的。”


    我吐出葡萄皮,心裏覺得甚是無語,我如何怎樣,關青龍什麽事,又關他什麽事,難道青龍守禮,連身邊的人都要一點錯處不能犯?我翻了個白眼,並不想與他多費口舌。孰料他不知是吃錯了什麽藥,竟又開始再接再厲數落起青龍來:“道是青龍帝君,最以天下為己任,如今蒼生陷於水火中,青龍帝君複位多日,卻仍躲於屋中,不見領兵出征,莫不是這一睡竟憊懶起來,連自身使命都忘了?”


    我真動起怒來,啪地把葡萄一摔:“你懂個屁!放什麽厥詞!青龍靈力尚未完迴體,你這是打算讓他去送死?”


    他愣了一瞬,似是不相信我與她這樣說話,頓時勃然大怒起來:“我乃勾陳大帝,青龍長輩,我與他說幾句,輪到你個小仙侍插什麽話?”


    我翻個白眼:“長輩如何?長輩就能平白無故隨便數落人了?”


    青龍喚我:“尊上!”


    我還未停:“我還是你長輩呢?你算個什麽東西?”


    他冷著臉打斷我:“夠了!尊上休要胡說!”我訕訕住口。


    那勾陳大帝疑道:“尊上?”


    青龍又對著那大漢拱拱手:“尊上天真無憂,不懂禮數,還望大帝理解,這位便是那冥界...”


    話未說完,忽聞殿外鍾聲陣陣,三清天上雲霞明滅,原是天尊已出關,轉眼間,天帝便帶著三位天尊下到這九霄雲殿來,要說這三位天尊與我可算是名副其實的同輩人,這三位與我一樣,都是天地未化,萬物未生之時,與混沌之氣中化出,不過人家一化形便是人形,而我化成草,駐守冥界再生神氣,如今才得以化成人身。打頭來的便是這元始天尊,天地萬物中的第一位神,再便是靈寶天尊,再便是道德天尊,玉帝於最前頭引著,眾神仙便齊齊行禮,喚尊上。那天帝領著三位天尊走於我側,似是唬了一跳:“尊上如何在此落座?”轉身對三位天尊道:“這便是冥界尊上無憂,兩百年前化成人形,幾位天尊正閉關,也許不知。”三位天尊便朝我看來,對我道:“我三人於閉關中拈指算得,冥界尊上化出人形,於此便盡快出關了。”


    我內心不解,我化不化成人形,與他這三人出不出關有什麽關係,本想脫口一問,卻又想起青龍的叮囑,隻得拿出尊上模樣:“耽誤三位天尊閉關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他三人笑笑,便往最上方走去落坐了,我與天帝於誰坐在上麵,又進行了一番掙執,我謹記青龍這幾日給我灌輸的要謙讓有禮,大方的對那天帝對他說:“昊天,你上麵!”那天帝卻比我更謙:“不不不,尊上,您上麵!”如此幾番,那青龍卻突然開口,聲音卻不帶幾分喜悅:“不如還是天帝坐於天尊旁邊,也方便主持大局。”我附和道:“正是正是。”轉頭想讓青龍誇誇我如此謹記他的說教,不料卻碰上他冷颼颼的眼神,我嚇了一跳,趕緊老實坐下。


    待天帝坐到天尊旁邊後,便開口道:“如今魔氣橫行,蒼生受苦,我神仙二界本就是行匡扶正義,就蒼生於水火之中之責,今日召大家於此,一來是慶天尊出關,二來便是向天尊請教,這魔尊的上古秘術可有破解之法?”


    元始天尊便開口道:“天地大道,相生相克,自是有破解之法。”


    我忙問:“如何破解?”


    元始天尊便向我看過來,半晌道:“萬物之法,本有天道,破解之法,已有天降。順其自然,自可除禍。”


    這天尊好一頓饒舌,說話比沃輪還難懂,我便繼續問:“破解之法降在哪裏?”


    卻見那天尊神秘一笑:“天機不可泄露。”


    我火大,饒舌了半天不就跟沒說一個樣,那邊天帝趕緊岔開話題,道:“如此,便隻能加緊各地防範。”各路神仙便七嘴八舌說起來各地情況來,最後商量的對策也不外是結界已拉,又在未拉結界的地方加緊搜羅,看是否有其他幸存的人和妖,加強防範之類的。


    我頗為失望的跟著青龍後飛迴清耀宮,心想這終歸是治標不治本,一路走神的跟在青龍身後往屋裏走,誰料到這青龍自己跨進屋裏去,竟是一轉身就將門帶上,我納悶,推門進去,發現他又腆著臉冷冰冰的坐在案幾前,我這才曉得這青龍是氣了,我胡思亂想怪不得他剛才也沒邀我上他的雲彩,一路上也沒跟我說話,可這氣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我顧不得這些,趕緊湊過去哄他:“今日這飯菜倒是美味的很。”


    他冷哼一聲,重重將書翻了一頁,我接著循循善誘:“元始天尊的破解之法著實讓人聽不懂。”


    他接著冷哼,還是不肯開口。我歎口氣:“你總要與我說我才知道是為何生氣吧?”


    他這才看我一眼:“尊上為何突然又本性大露,與那勾陳大帝爭吵,又與那天帝說那不知羞的話?”


    我這才想起來,我與那勾陳吵架時,他臉色不虞,後來我與那天帝讓座時,他不虞的更厲害了。我無語道:“自是那勾陳不講道理,我自是不能看著他說你不好。我看他說的順口的很,平日裏這話也沒少說吧,我自是不能讓他再這麽教訓你了啊。”


    他愣了愣,轉頭看我:“是為了此?”


    我點點頭:“當然。他說你就是不行。”


    他卻又想起什麽:“那又為何與那天帝說那不知羞的話?”


    這下我是真不知道該說什麽了:“什麽不知羞?”


    他冷著臉不語,我仔細迴想,我與那天帝不過是就誰坐在上麵進行了一番探討,實在沒做出什麽在端莊守禮好青年眼裏逾矩的事情,連手都沒拉,這又是從何說起啊,可這大青龍還把麵色冷的難看的很呢,我隻得道:“我隻想顯示一番你說的謙讓有禮,沒料到這天界規矩竟森嚴至此,這在我們冥界絕對不是什麽出格的事。”


    誰知他聽了,又冷哼了一聲,低下頭去,重重翻了一頁書:“如此尊上便迴冥界吧,還留在天界做甚。”


    我趕緊改口:“你在這,我去哪?自然是留在你身邊。”


    青龍臉色總不那麽青了,我趕緊再接再厲,拉過他的衣袖:“大青龍,別生氣了,這大好的日子,多不值得,你說是與不是?”


    他依然冷臉,道一聲逾矩,便將袖子抽走了,可總算是聲音和緩了起來。


    我暗暗腹誹,春鯉說,女追男,隔層紗,這哪是紗,明明是砂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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