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黃家人被收監,京城很快便掀起了巨大的波瀾。


    黃家人眼看落入圈套,所有人商量後,決定讓解彪來頂罪。


    如此,他們黃家也可以摘清,暫且保住家族不被拖下水。


    而他們要黃氏去勸解彪,讓他把一切都攬下來。


    黃氏知道,按照她之前的設想,絕對能救解彪的。


    可不知道哪裏出了錯?


    竟然接二連三失利。


    方家莊那些屍骨,為何會留存至今?


    還有,解安是王政博帶迴來的,王政博不是解彪的外甥嗎?


    他怎麽也跟著外人一起對付解家。


    黃氏發現周圍的人都背叛了解家,包括王家,黃家,現在也包括自己。


    是讓解彪去死,保住全家人的命。


    這一刻,黃氏也沒得選擇了。


    她匆匆洗漱後,換了一身男裝去見解彪。


    刑部的大牢裏,陰森森的,帶著一股腐爛的屍臭味,熏得黃氏幾欲嘔吐。


    解彪還不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麽,一個人喝著點小酒,日子倒也愜意。


    看見黃氏來了,他高興道:“我是不是可以出去了?”


    “外麵都打點好了吧?我們要分出去幾座礦山?”


    黃氏一言不發,原本準備好的話一時間也難以出口。


    解彪皺著眉道:“難不成皇上一座礦山都沒有給我們解家留?”


    黃氏搖頭:“不是的。”


    解彪立即鬆了口氣道:“那就好。孩子們花錢大手大腳慣了,沒有了礦山的收入,我擔心他們以後要過苦日子。”


    “淩瑤,這段時間辛苦你了。”


    “你放心,等我出去我一定會好好補償你的。”


    黃氏聞言,難過地落了眼淚。


    她緊緊地握著解彪的手,哭訴道:“二十年前……黑石礦場發生爆炸,傷了許多無辜的村民,這件事你還記得嗎?”


    解彪身體一僵,眼底很快就紅了。


    他點了點頭說道:“知道。”


    黃氏道:“當年的事……現在被告發了。那些屍骨也被挖了出來,重新上了公堂要審。”


    “狀告的人不是別人,正是解安。”


    “但他現在已經不是解安了,皇上給他賜了名,他叫方孝安。”


    解彪愣住,他以為解安當時隻是說氣話而已,他怎麽敢……


    解彪捏緊拳頭,怒氣衝衝地道:“這個小兔崽子,等我出去,看我不教訓他。”


    黃氏哭泣著,慢慢跪在解彪的腳下。


    她哭著懇求解彪:“家中長輩們讓我來勸你,倘若事情查出來是人為,便叫你一律承擔,給孩子們留一條活路。”


    “以後解家雖然倒了,還有黃家照拂著,不至於一無所有。”


    “我知道這對你不公平,可是解彪……我們還有孩子們需要照顧,你要想想孩子們……”


    黃氏說著,痛哭流涕。


    解彪卻慢慢迴過神來,一言不發。


    黃氏還在哭,解彪卻突然問道:“解安從我這裏出去的時候,你是不是對他做了什麽?”


    黃氏隻是哭,也不迴答。


    但解彪已經明白了。


    他歎了口氣,心如死灰,滿目蒼涼道:“從心柔死的時候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總有一天報應會來的。”


    “我答應過會好好照顧她,可直到她死了,屍骨我都沒有去安葬。”


    “我知道是你做的,所以這麽多年來就當是一場意外,那時心裏想的也是為了孩子們……”


    “現如今,你也是這句,為了孩子們。”


    “你看,我們夫婦多麽相似?”


    黃氏大哭:“對不起,對不起,是我對不起你。”


    解彪摸了摸她的額頭道:“別哭了,你是黃家的嫡女,最是要麵子的人。”


    “迴去吧,我會認罪的。”


    黃氏渾身顫抖,淚如雨下。


    她曾經說解彪驕傲自大,不懂變通,為人刻板。


    仔細想想,她又何嚐不是這樣?


    如果不是大意輕敵,自以為是,以及早年間釀下的禍事,何至於此?


    現如今要親眼看見自己的夫君去赴死,她怎麽忍心啊?


    可要把黃家拖下水,她又怎麽做得出來?


    她現在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在解彪的麵前懺悔,讓他知道,這一切並非她所願。


    良久,黃氏擦幹眼淚起身。


    她迴看解彪,仔仔細細捧過他的臉,這才發現他已經憔悴了許多。


    眼窩深陷,早已不複當初的意氣風發。


    佝僂著背,也不似之前那般肆意張狂。


    她苦笑著,難過道:“等我安頓好孩子們,我就去陪你。”


    解彪拂開她的手道:“不必了。”


    “我前二十年陪你,死後二十年……讓我好好陪陪心柔吧。”


    “你走吧,我不怪你。”


    “這個下場是我應得的。”


    黃氏難過地紅了眼睛,剛剛擦幹的眼淚又落了下來。


    她不知道他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


    可夫妻走到這個地步,真正要看見對方去死,從前的怨恨和不滿,也都一筆勾銷了。


    黃氏道:“你有那麽多妾室,多一個方心柔又怎麽樣?”


    “如果當年……你沒有將她安置在外的想法,我也不會痛下殺手。”


    “說到底,都是一念之差。”


    “但願來生……你們真的能在一起吧。”


    她說完,便離開了。


    解彪的心口堵著什麽似的,看著她離開的背影,久久沒有迴神。


    ……


    黃氏走後不久,王政博也來了。


    看見外甥坐在輪椅上,解彪愣住。


    “政博……你……”


    王政博道:“拜黃家所賜,還死不了。”


    解彪瞪大眼睛,隨即連忙問道:“那解安呢?”


    王政博道:“我擔心黃家還會對他痛下殺手,就給他吃了暫時昏迷的藥,本來希望可以保他一命,誰知道……”


    解彪衝到門口,焦急地問道:“怎麽了,他也出事了?”


    王政博歎道:“我母親為了給我大哥報仇,將他賣給了黃家。”


    “幸得李鴻雁出手相救,接下來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解彪知道黃氏對解安出手,所以解安才反咬黃家的。


    但他不知道,這其中竟然還有大妹妹的手筆。


    現在聽王政博說,才慢慢捋清事情的來龍去脈。


    他道:“李鴻雁在利用你表哥,你怎麽不提醒他?”


    王政博道:“我有什麽資格提醒,我母親不也是他的親人嗎?可給過他依靠嗎?”


    “李鴻雁就算會利用他,至少能保他平安,不是嗎?”


    “他已經見過皇上了,皇上也為他重新賜名。”


    “以後解家的事,黃家的事,都影響不了他,因為他姓方。”


    解彪聞言,久久不語。


    王政博道:“我知道舅舅想一律承擔,但我想告訴舅舅的是,這件事你若承擔了,就是滿門抄斬的下場。”


    “您要想保住解家的人和舅母,就必須將真相和盤托出。”


    解彪嗤笑道:“你們都要真相?可真相是什麽?”


    “不就是死了一些人嗎?”


    “更何況那些都是該死之人。”


    “就算這其中,有人謀利,但那個地方沒有呢?”


    “一個小小的一運鹽使,一年都有幾萬兩的收賄,更何況那麽大的礦場?”


    “政博,你們想肅清的東西,是永遠也肅不清的,你們想要的真相,也永遠隻是替罪羊。”


    “因為殺了這一批,還會來下一批。”


    “那是個沾滿黑土的礦洞,誰掉下去了,都不可能幹幹淨淨地爬出來。”


    王政博道:“我都明白,但我想告訴舅舅的是。”


    “你現在就是那匹替罪羊,而且是,罪孽深重那一隻。”


    “您什麽時候反悔了,想爭取一線生機,便請刑部的廖大人替你傳句話。”


    “廖大人曾是我的老師,他會幫這個忙的。”


    王政博說完,便叫譚白推他離開了。


    解彪在原地靜靜站了一會,想要挪動時,發現身體僵硬,四肢遲緩。


    他這才恍惚地明白,橫豎都是死,已經沒有人可以救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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