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彪看著解安,眼裏全是藏不住的喜愛。


    他摸了摸解安的胳膊,又看了看他如今的個頭,高興地笑:“長高了,結實了。”


    “三年前我去安州看你,還記得嗎?”


    “你父親……哦不,是你周姑父讓你敬酒,你一飲而盡,跟個傻小子似的。”


    “現如今,你都已經這麽大了,能夠獨當一麵,很好。”


    解安的唇瓣動了動,可能是從小就見過這個人,也知道他的存在。


    因此他知道了是他的生父後,也沒有多大的感觸,反倒是那從未見過麵又慘死的母親,現如今想起來,心裏還隱隱作痛。


    “您知道我是為了什麽事情而來的嗎?”


    解彪詫異地望著他,說道:“不是因為解家出事了,你大姑母讓你上京來的?”


    解安搖頭。


    “我去過方家莊了,我親娘生下我就死了,整個山莊都死於非命,是不是你讓人做的?”


    解彪先是一愣,隨即怒斥道:“你在胡說什麽?”


    “怎麽可能呢?我解彪還沒有那麽卑鄙,會去對一個弱女子下手,更何況那時候你娘剛生下你。”


    “那是一個意外,當時礦山炸了,我根本沒有想過會殃及方家莊的村民。”


    “事後知道,但已經晚了,你娘已經出事了。”


    解安捏了捏拳,想到那些殘缺不全的屍骨,氣到渾身顫抖,怒道:“你說謊。”


    “你為什麽要在那一夜把我帶走,而我娘就在那一夜出的事?”


    “你為何直接將我帶去安州,而不是京城?”


    “你到底在懼怕什麽?”


    解彪被問得愣住,眼裏閃過一絲慌亂。


    解安步步逼近,毫不想讓,繼續道:“如果不是你做的,你也一定知道是誰做的,是誰會那麽恨一個剛剛生產的婦人,是誰?”


    解彪目光一緊,連忙道:“這不幹你的事,你別管!”


    解安道:“我不管,然後任由他們將屍骨拖到那深深的礦洞中去掩埋,當作一切都沒有發生嗎?”


    解安說完,將那刻著名字的手鐲遞了過去。


    解彪一眼就認出來,那是方心柔的,當年她還特意說過,是她爹給姐妹打的,一人一個,都刻著她們的名字。


    她叫心柔,姐姐叫心善。


    是一對。


    解彪驚恐道:“你去過礦場了?誰讓你去的!”


    “你這個混賬東西,你是去找死的知不知道?”


    解彪說著,揚起手想打解安,可解安徑直望向他,不偏不倚,眼底除了恨,還有濃濃的失望。


    他頹然地收了收手,緊緊捏著鐲子道:“我當年隻是收到一封家書,說我和你娘的通的信落到了黃家人的手裏,我擔心他們會對你下手,就想著先把你帶走。”


    “他們找不到你,自然也就隻能作罷。”


    “方家莊的事,的確是個意外,我沒有想要害你娘。”


    解安聽後,嗤笑道:“那些犯人身份的礦工呢?他們是不是你的意思?”


    解彪道:“我這種身份,怎麽會去管那些事情?”


    “那些都是下麵的管事做的,和當地官府勾結,他們要吃下工錢,這是他們想出來的辦法,否則朝廷要查賬,到時候誰都跑不了。”


    解安質問道:“那你現在跑得了嗎?”


    “什麽都不管,所以你就是無辜的?”


    “那些死在礦上的人,是一條條人命啊,你怎麽可以如此冷漠?”


    解彪啞然,很快又道:“他們都是犯人,那就是該死。死前受點折磨怎麽了,那些苦主一個個都巴不得這樣,你喊什麽?”


    解安道:“可犯人,哪有那麽多源源不斷,上千的死囚?”


    “你不知道官府會誤抓,誤判,甚至於為了充人數,不折手段栽贓嗎?”


    解彪不悅道:“又不是我讓他們這樣幹的,誰這樣幹的,查出來讓他死就行了。”


    “爹沒有你想的那麽壞,要不是我們解家沒有皇子,誰敢這樣對我們?”


    “安兒,你要相信,我們解家是無辜的,是被構陷的,那些罪名根本就是刻意詆毀。”


    解安看著已經無可救藥的解彪,眼底殘存的最後一絲溫暖消失殆盡。


    他對解彪道:“解家要是有皇子,更是無法無天了?”


    “可你知不知道,景王已經再次被收監了。”


    “王家現在也自身難保,卻還要想辦法來救你?”


    “他們家不就是有了皇子嗎?當初還是太子,那又怎麽樣呢?”


    “王家就注定會一世富貴嗎?”


    解彪聽後,想了想道:“這件事的確是我們辦錯了,當初就不應該和皇後慪氣,故意冷眼旁觀。”


    “如果當初我們王家和解家,齊心協力支持太子,那麽他就不會被廢,我們兩家也不會落到這個地步。”


    “當時真是思慮不周,錯過了那麽好的時機,真是太可惜了。”


    解安聞言,徹底被氣笑了。


    原來,他真正的父親是這樣的。


    懊惱的隻是當初沒有抓住時機,成為輔佐太子的左膀右臂。


    懊惱的是,現在景王失勢,他們也跟著遭殃。


    從頭到尾,沒有反省,沒有自責,甚至於沒有一絲愧疚。


    那些死在礦洞中,一具具堆疊的屍體,到頭來,在權貴的眼裏,竟然一文不值。


    原來真的有人將人,看作是螻蟻,可以肆意踐踏。


    這就是所謂的,京城世家貴族嗎?


    這就是安州那些公子哥,一個個慕名都想要投靠的權貴嗎?


    那麽他寧可自己從未來過,也不知道什麽解家,王家……


    解安搶迴那個屬於母親的鐲子,憤恨地道:“我不姓解,我也不姓周,我姓方。”


    “我會去官府把我的戶籍遷出來,我會讓所有人都知道,方家莊的慘案,到底是誰造成的!”


    解彪聞言,著急地唿喊:“解安,你迴來!”


    “你迴來!別去,別去惹事!”


    “迴來!”


    可惜,解安頭也不迴地走了,從這一刻起,他已決心和解家劃清一起一切關係,再不相幹!


    解安走了以後,王政博才進來。


    解彪看見他,著急地道:“政博,看著點你表哥,他沒什麽見識,別讓他一錯再錯了。”


    王政博隔著大牢的門,望著在裏麵滿含擔憂的舅舅,問道:“舅舅,什麽叫做一錯再錯?”


    解彪愣住,啞然地看著這個反過來問他的外甥,眼裏的擔憂退去,多了幾絲晦暗不明的怒意道:“你到底想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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