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春盛順利地抵宸王府,正要高高興興去和趙北熠說話時,發現他從外麵走了進來。


    錢春盛依稀嗅到一絲絲河風的氣息,問道:“你去哪兒,怎麽現在才迴來。”


    趙北熠道:“入宮。”


    錢春盛眉頭微皺,說道:“我的鼻子不會騙人,你去過護城河了?”


    “你去哪兒幹嘛,悶的慌?”


    趙北熠沒有迴答,而是問道:“這麽晚了,你來幹什麽?”


    錢春盛這才想起自己趕來的目的,笑著道:“你一定想不到我今晚遇見了誰。”


    趙北熠問:“誰?”


    錢春盛道:“你心心念念的雁兒啊,哇,這個姑娘真的和你說的一樣,膽子太大了。”


    “第一次見我,穿那麽漂亮。哦,不對,她本來就很漂亮。”


    “但她故意穿那麽漂亮去見我,就是擔心我把她認出來,我的鼻子沒有出過錯,但是我今天的眼睛出錯了。”


    “第一眼我真的沒有認出來,她裝得也太溫婉嫻靜了。看著如水一般的姑娘,而且還是月光照在水麵那種感覺,清冷中又透著不可觸碰的冷豔。”


    “太絕了。”


    趙北熠倒了茶,不緊不慢道:“你說完了沒有?”


    錢春盛察覺他不高興了,訕訕地笑。


    “你說她怎麽認出我的呢?莫非她手裏也有我的畫像?”


    “不行,我今晚得把她的模樣畫下來,真是太驚豔。”


    趙北熠抬眸,眼底一片冰涼。


    錢春盛怯怯地住嘴,心裏卻在想,李鴻雁第一次穿的襦裙,竟然是穿給他看了。


    這是多麽難得的一件事,他本為紅顏知己,若不記下來,真的是憾事一樁。


    可若是記下來,又擔心趙北熠不會放過他的,一時間為難起來。


    趙北熠道:“說完了就滾吧。”


    錢春盛嘴角抽搐:“正事還沒有說呢。”


    趙北熠道:“你要說什麽我都知道,你想做什麽決定都可以,不必來問我。”


    “滾!”


    錢春盛這才敏感地察覺,他今晚是真的心情不好。


    他起身,想了想還是說道:“李鴻雁讓我不要管,隔岸觀火。”


    “你不讓我問,但我也要說。”


    “我喜歡她的行事風格,決定先不動手。”


    趙北熠麵色無恙,眼底也沒有什麽波動。


    錢春盛見狀,微微鬆了一口氣,很快就走了。


    等他走後,趙北熠一個喝著茶,又煩躁地站起來,打開了書房裏的暗格。


    他從裏麵拿出一幅畫,畫卷緩緩展開,那是十三歲的李鴻雁。


    稚嫩的臉上還有著可疑的嬰兒肥,眼眸明亮如星,眉毛淡而斜長,不似現在這般鋒利。


    畫中的她笑著,宛如晨初的朝露。


    梳著雙環髻,戴著紅色珠花和祥雲簪子。編著的兩根小辮垂下,上麵還有白色的珠花,身上是一套淡綠色的交領襦裙,外麵則套了橙色繡粉色櫻花的對襟薄衫……


    其實今天不是她第一次穿襦裙,三年前才是。


    這身衣服是他送的。


    那時他們打獵,誤入一獵戶家中,下了一場雨,獵戶娘子借與她一身粗布短衫,她散著發,坐在桌前喝米湯,舉止溫柔,嬌俏可人。


    讓他幾乎忘記了,那個在馬背上馳騁,英姿颯爽穿行在蘆葦叢中的李鴻雁。


    他想,原來她也有這般乖巧可愛的時候。


    那麽穿上漢人的襦裙,也一定是最溫柔漂亮的。


    於是,他托人從商隊裏買了一套,那時商隊的衣裙都十分華麗,可想不到她穿上以後,不僅不豔俗,反而特別耀眼,宛如沙漠裏熠熠生輝的五彩寶石。


    隻是那時她甜甜地笑,問他好看嗎?


    她不會明白,那低頭的一抹嬌羞,微微紅的耳朵有多可愛。


    他的心仿佛投入一顆石子,在叮咚之後,泛起一陣一陣隻有他知曉的漣漪。


    而那一年,他也不過才二十歲而已。


    二十歲的他知道,自己心動的為了什麽?


    可小姑娘偶爾紅了的臉,隻是一種羞澀的赧然。


    那時的她太小,哪裏知道什麽叫做喜歡?


    就說想穿給他看?


    但他知道,所以不能裝作什麽都不知道,把她騙到自己的身邊來。


    當年說一句有寶藏,她就跟著他四處去闖。


    可是現在,她好像很難騙了……


    趙北熠自嘲地勾了勾嘴角,就這樣放過也不是不行,可怎麽都不甘心呢。


    ……


    夜深了,嫋嫋的畫舫聲漸漸沉寂。


    街道上都開始冷清了,四喜樓裏,那最大的廂房裏卻隻坐著解彪一個人。


    一開始他還信心滿滿,後來聽說王政博出發了,他也還有耐心。


    可是,等了兩個時辰都沒有人來,他的耐心徹底耗盡,怒火也在不知不覺中高漲起來。


    就在這時,房門被推開。


    他迴頭去看,發現竟然是自己的心腹金吉,而並非其他三大家族的任何一個,一時間忍不住冷笑起來。


    金吉也知道大事不好,可還是硬著頭皮迴稟道:“探子來報,除了徐家沒有異動以外,王二公子已經迴府了,至於錢春盛,不知所蹤。”


    解彪目光猛地一暗,拿起桌上的茶壺狠狠地摔在地上。


    一時間瓷器四分五裂,傳出巨大的聲響。


    金吉被嚇得一顫,心裏也是恨極了其他世家,怎麽關鍵時刻竟然一個都不來?


    讓他們家主如此下不來台,這不是存心作死嗎?


    解彪又砸了好些東西,怒火始終都沒有壓下去,反而越想越氣。


    他最後出四喜樓時,故意對著四周空蕩蕩的街道怒罵道:“好,好得很。”


    “你們都給老子當縮頭烏龜是吧?打量老子沒有你們什麽也做不成?”


    “那你們就睜大狗眼好好看清楚,看老子能不能把他扳倒,踩在腳底下,碾碎他的腦袋!”


    “我呸!真他媽的一群小人,沒種的賤骨頭,怪不得人家瞧不上呢,看你們這一盆散沙,土匪來了都要殺個痛快!”


    “嗬嗬,都給老子等著吧,老子給你們開開眼嘞!”


    解彪罵完,坐上自己的馬車走了。


    而暗中一直侯在這裏的探子,也都一一離開,各自前去報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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