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廂裏,自景王和王政博走了以後,氣氛便安靜下來。


    李鴻雁主動上前,走到趙北熠的身邊問道:“師父,你的傷怎麽樣了?需要換藥了嗎?”


    趙北熠抬眸望著她,欲言又止。


    李鴻雁笑著道:“你想說什麽就說吧,在我麵前,師父不用偽裝自己。”


    趙北熠氣笑了,明明這話是他要說的,現在卻讓她先說了出來。


    於是他轉變話語,問道:“今日你說我不是兇狠的王,那是什麽?”


    李鴻雁拖長語調,故意調侃道:“哦……原來還在耿耿於懷啊。”


    “那好吧,我告訴你。”


    “你在我心裏,不是稱霸森林的王,而是一隻鹿。”


    “森林鹿,沐浴著那一束穿透層疊林蔭的微光,和善睿智,溫厚淡然。”


    趙北熠道:“你說錯了,我並不和善。”


    李鴻雁笑著道:“但也不偽善,不是嗎?”


    趙北熠看著璀璨的笑顏,那雙眼眸燦若星子,熠熠生輝。


    她說得如此篤定,信任和親和的語氣都讓他微微失神。


    森林鹿嗎?


    他從未想過……自己和鹿有什麽關係?


    至於不偽善?


    她又是怎麽知道的?


    就連他自己,也不敢堅定地說,自己是個不偽善的人。


    趙北熠道:“從你進城開始,先是寧王、惠王、現在又是景王。”


    “你如此高調,到底想要什麽?”


    李鴻雁的笑容漸漸隱沒,目光變得寂寥黯淡。


    她轉過身,眺望遠方,一雙深瞳仿佛陷入永夜。


    “師父,您為什麽要問得如此清楚呢?”


    趙北熠也不想問,但卻擔心她玩火自焚。


    此刻聽她這低語,胸口跟壓著什麽似的?


    正要說話,突然一陣淩厲的冷風襲來,他立即拉開李鴻雁道:“小心。”


    無數支利箭從遠處射來,箭頭帶著火油,頃刻間整個廂房裏就燒了起來。


    趙北熠眸色一變,踢倒屏風,帶著李鴻雁往後逃去。


    江鳴也在第一時間,踢破房門,接應他們往後院去。


    可很多蒙麵黑衣人持刀湧來,招招陰損,透出必殺之意。


    趙北熠目光一緊,喚道:“安州。”


    很快,一襲黑影出現,並朝天空放出一枚訊號煙火。


    那些黑衣殺手見狀,越發肆無忌憚,直接將整個酒樓給點了。


    李鴻雁絲毫不懼,反而興奮地說道:“師父,三年了,你也想看看我殺人的功夫有沒有長進吧?”


    話音剛落,李鴻雁便突襲,掐住了一個黑衣人的脖子。


    在對方震驚的眼眸中,李鴻雁一個用力,便取了他的性命,隨即奪取他的大刀,開始了反向獵殺。


    趙北熠和江鳴都驚了一下,不敢置信地抬眸看去。


    隻見李鴻雁招式淩厲,簡單粗暴,幾乎招招見血,並且大有血戰到底,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氣勢。


    而且一旦她沉溺其中,那些黑衣殺手仿佛就是她的開胃小菜,根本攔不住她的步伐。


    趙北熠看著暗處準偷襲的弓箭手,目光一眯,直接將帶火的長箭迴擲過去,一聲哀嚎後,他來到李鴻雁的身後,說道:“火勢太大了,先離開這裏。”


    李鴻雁道:“好,師父先走。”


    趙北熠蹙了蹙眉,不由分說摟住她的腰,將她帶離火場。


    可那群黑衣人還是窮追不舍,出了外麵寬敞的地方,李鴻雁也不打算逃了。


    她的刀還在滴著血,整個人殺氣騰騰,嗤笑一聲,似乎並未將這些黑衣人放在眼裏。


    為首的黑衣人目光一暗,怒聲道:“殺了榮安郡主,賞銀千兩!”


    伴隨他一聲令下,周圍的黑衣人全都湧了過來。


    李鴻雁揚起大刀,並大聲道:“來啊,姑奶奶送你們下地獄!”


    王政博聞聲趕來,就看見李鴻雁長刀削掉了一個人的腦袋,鮮血噴湧而出,而她仿芳若未覺,提刀又朝另外一個殺手砍去。


    他內心受到的震動極大,卻不敢耽擱,連忙衝上前去幫忙。


    而領頭的黑衣人看見他時,眼裏明顯閃過一絲詫異,動作也變得遲疑起來。


    趙北熠狠狠擊了他一掌,當胸一擊,領頭人當場後退幾步,嘴裏也嗆出了鮮血。


    景王趕來,看到這一幕時,眼眸欲裂,連忙怒吼道:“住手!”


    然而不等他話音剛落,趙北熠的人和宮裏的侍衛幾乎同時趕到。一番射殺後,領頭的人眼看任務無法繼續,轉過身就想逃。


    李鴻雁看準時機,在他轉身之際,長刀猛然一擲,徑直將那人身體貫穿,當場定在原地。


    隨著一聲轟然倒塌的聲音,李鴻雁道:“想殺我?你也不打聽打聽,我李鴻雁的功夫是誰教的。”


    “我說的對吧,師父?”


    李鴻雁把刀拔出來,又露出那副嬉笑的模樣,隻是臉上染了血的她,看起來是那樣的驚心動魄,有著不可冒犯的威嚴和銳氣。


    因為強行運功,趙北熠的傷口崩裂,袖子都被染紅了。


    他道:“沒事就好。”


    隨即對江鳴道:“把屍體都帶迴去,好好查一查。”


    江鳴頷首,仿佛還未從廝殺中迴過神來,這樣明目張膽的刺殺,還是在九皇叔的身邊……發生的。


    今晚的事,沒完。


    他看向去而複返的景王和王政博,微不可見地歎了口氣,隨即吩咐侍衛處理現場。


    景王走上前,遞了帕子給李鴻雁。


    李鴻雁接過去,卻將腳邊的屍體翻過來,扯開的麵巾道:“王爺認識嗎?”


    景王看過去,眼前的人陌生不已,他頓時鬆了口氣:“不認識。”


    李鴻雁笑著道:“那太好了,至少不會牽扯到殿下。”


    “二公子,你說呢?”


    王政博看了過來,見到李鴻雁戲謔的目光,那雙深邃的眼眸裏,好像什麽都知道一樣。


    他淡淡地點了點頭道:“是的。”


    李鴻雁把染了血的帕子放迴景王的手裏,說道:“殿下,我在京城的仇人就拜托你了。”


    “師父,我們走吧。”


    李鴻雁主動攙扶著趙北熠,兩個人一同離開。


    景王拿著帕子的手慢慢收緊,他知道自己輸了。


    他的確不認識這個人,但不代表,這些人不是王家派來的。如果這件事沒辦法給李鴻雁一個交代,那麽他們的結盟,自然也就不作數了。


    景王對王政博道:“走,先去景王府。”


    這是要細查了,王政博心裏一沉,卻也隻得點了點頭。


    隻是在他路過那個已死的黑衣頭領時,原本自然的腳步,卻明顯頓了頓。


    察覺到的景王閉上眼,再猛然睜開時,眼底早已一片冰冷。


    ……


    宸王府裏。


    南山先生急急地端來要換的紗布和傷藥。


    麵色冷峻道:“怎麽會突然遇到殺手呢?京城多少年沒有出過這樣的事情了?”


    “王爺,您最近幹了什麽?”


    趙北熠沉默不語。


    李鴻雁嫻熟地幫忙換藥,聞聲說道:“你家王爺啥也沒幹,就是離我近了點。”


    南山先生聞言,看了一眼沉默的趙北熠,歎了口氣,獨自走了。


    李鴻雁好笑道:“南山先生還是這般好玩。”


    趙北熠道:“你知道王政皓不會善罷甘休卻和景王打賭,你想幹什麽?”


    李鴻雁道:“我就實話說了吧,皇上這三個兒子,我誰也看不上。但我不能明著說,不然皇上麵子往哪裏放?”


    “我動王政皓是因為他活該,我跟景王打賭是想拖延時間,我釣著惠王是因為他可以成為我的後盾。”


    “師父,我不再是草原上隻想著打仗的李鴻雁了,我在京城,要想活著,總得有點腦子。”


    趙北熠看著她纏繃帶的動作十分熟練,甚至於,還不會壓到傷口。


    想到三年前,連刀傷都不會處理的小姑娘,趙北熠垂下眸光,淡淡道:“你變得已經不像你了。”


    李鴻雁笑著,不以為意道:“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遊。”


    “沒有人會永遠停在原地,如果師父厭惡我,我以後離師父遠些就是了。”


    “但不管是誰跟師父說,我會利用師父,這句話別信就行。”


    她包紮完了,收拾一番,準備走了。


    趙北熠沒有留她,隻是看著她離開的方向發了一會呆。


    南山先生進來,說道:“江鳴來接她迴去了。”


    趙北熠這才收迴目光,喃喃地道:“三年她無意間瞥見我換衣服,羞得滿臉通紅,連目光都在閃爍不安。”


    “可是剛剛,她為我換完了藥,心緒沉穩,眼裏毫無波動。”


    南山先生聞言,說道:“三年前,她的眼神裏隻有對武學造詣的崇拜,三年後,她眼裏隻有冰冷的權謀。”


    “小姑娘是長大了,但也變了。”


    趙北熠垂眸,眼底閃過一絲苦澀。


    那又怎麽樣呢?


    無論是三年前還是三年後,他想要的,始終沒有機會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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