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奇怪,不知是今天心情輕鬆、愉悅,還是量變引起的質變。下午時,劉小塵的工作效率突然好了很多,能夠達到公司規定的速度,8秒一單。


    按照如此進度,劉小塵算了一下時間,今晚終於可以12點之前迴寢室。想,一周沒洗澡了,髒衣籃的衣服也快溢出來了,今晚都可以解決,也許還可以寫篇日記。


    想到這些,劉小塵工作比平時更賣力。


    後脖頸刺痛難忍時,劉小塵皺眉扶著脖子轉幾下,起身倒一杯濃咖啡,繼續工作。


    等口渴難耐,想起要喝咖啡時,咖啡已蒙了一層白色薄膜。劉小塵一喝涼咖啡就鬧肚子,懶得再洗杯、接水、等晾,隻能繼續忍著。


    直到想上廁所時,劉小塵才停下來。


    翻看正在做的這本憑證,還有十幾頁就錄完了。想,還是再忍會兒,把這本憑證做完,再去上衛生間吧。但還剩五頁就要錄完這本憑證時,劉小塵忍不住了,起身。


    一起身,才發現腰疼得鑽心,不由地皺眉齜牙。慢慢地伸個懶腰,脊柱劈劈啪啪的一陣脆響。僵硬的身體有了覺知,劉小塵這才抬腳離開工位。


    是的,這就是劉小塵工作的縮影。終日伴隨著細碎的身體疼痛,喝水、上廁所的生理需要被一次次壓抑。如此擠壓點滴的時間,盡力去完成這項工作。


    從衛生間出來,迴工位的路上,遇到了主管鍾聖。


    “小塵,你今天工作完成的怎麽樣了?我看你午後一次也沒休息。”


    “還有一本多的憑證就錄完了。”劉小塵不自覺地笑起來了。


    鍾聖抬腕看表,點頭道:“那很不錯,審核完你的數據,我也能早下班了。”


    劉小塵快步走向辦公桌,心裏有些小的雀喜。可剛進辦公室,就聽到“啪嗒”的響聲,緊接著是“啊!怎麽停電了。”一聲尖叫。


    隨著這聲尖叫,劉小塵那排工位的電腦,全部黑屏,那排的同事全都起身檢查怎麽迴事。而其他人仍在工作,頭頂的照明燈也亮著。


    “啊,這是誰的狗!把電銷插頭給咬下來了,太危險了。”


    一隻褐色的泰迪從電腦桌下鑽出來,汪汪地叫了兩聲。


    “啊,對不起啊,是我的王子。你們有隨手保存嗎?電腦重啟後,錄入的數據應該不會丟失。”財務部肖經理說。


    通電後,劉小塵手指顫抖地打開電腦,趕忙查找剛剛做過的文件,沒有了。再往前翻,今天下午錄入的數據,都沒有了,電腦裏隻保存著上午錄入的數據。


    肖經理抱著汪汪亂叫的泰迪,站在一旁看劉小塵翻找數據,嗔怪道:“你為什麽不隨手保存呢,公司入職培訓不是反複講過,離開工位要隨手保存嗎?”


    劉小塵一言不發地起身,轉身大跨步離開辦公室。一顆心沉到了腳底,舉步皆痛。


    難得一次的好覺沒有了。12點以後就沒熱水了,又不能洗澡了。1點以後用洗衣機,要被鄰居罵,又要手洗衣服。頭痛,腰疼,脖子酸,額頭爆滿了痘痘……想再忍耐些、再堅持幾天,就可以熬過這最後的幾天。


    但是,當最後一根稻草來臨時,大象突然變得極其脆弱,再無力承擔。


    來至電話亭,劉小塵拿起話筒,徑直撥打了左坤民的手機號。不考慮他現在在什麽地方,做什麽,不顧任何理智,隻是想打電話給他。


    ‘嘟—嘟—嘟—’聽筒響了七八下時,被對方掛斷。


    劉小塵再次撥打他的號碼,響到第三下時,被接起。


    “你好,哪位?”是一個女聲。


    劉小塵愣了一下,認出這個低啞、幹脆的女聲是陳清焰,道:“我找左坤民,麻煩你讓他接電話。”


    “他剛睡下,有什麽事跟我說,我幫你轉達。”


    “你們在哪兒?為什麽你會拿著他手機。”


    “酒店房間,我在幫他整理衣服,看到手機在響。”


    劉小塵頓覺腿軟身冷,無力地癱坐在地上,無言地握著話筒。


    “小姑娘,左總有女朋友,別再打電話自作多情了。”


    “對不起,打擾了。”


    原來,他所說的等待,是這樣的‘等待’。原來隻是自己一廂情願的‘自作多情’。原來,他本性難移。


    對方掛了電話後,劉小塵抱著聽筒癱坐在地上,像孩童般失聲大哭。


    哭了一陣後,劉小塵顫抖著手打給了張誠就,今天晚上,無論如何都必須要找一個人說說話。


    “誰啊?”那邊剛剛睡醒的聲音,帶著怒氣。


    “是……我!”劉小塵泣不成聲。


    “你怎麽了?”張誠就的聲音立馬變得緊繃繃的。


    劉小塵依舊說不出話來,隻是抽抽搭搭地哭泣。


    “想哭就哭吧,我會一直在這邊的。”


    大概有十多分鍾,劉小塵就那麽一言不發,舉著話筒哭泣。張誠就那邊的聽筒,不發出任何聲響,直到劉小塵的哭聲漸弱。


    張誠就道:“你有什麽想說的,都可以跟我說。”


    “我這段時間過得很不好,很……不好……”這句話沒說完,就又哽咽地說不出話來。


    “不著急,你慢慢說,我聽著呢。“


    等情緒慢慢平穩下來,劉小塵斷斷續續地說話。


    講自己每天忍受的大小疼痛,講自己經常在洗手間偷偷哭完,再洗把臉迴到辦公桌敲數字。講自己深夜迴到宿舍,想洗油乎乎的頭,但集中供熱的熱水器,後半夜是涼水,她就用涼水洗頭,第二天頭痛欲裂仍需工作。不敢半夜用洗衣機洗衣服,就一件件手洗,站著洗衣服都能睡著,頭撞在鏡子上才醒過來……


    張誠就在這邊,時而用,“嗯,我知道。” “我明白。”“我聽著呢,你慢慢說。”這些話來迴應劉小塵,讓她知道有人在傾聽。


    “我已經很努力、很努力了,但為什麽還是做不好呢?”


    “劉小塵,現在你聽我說。你不要因為最近的工作否定自己,我認識的劉小塵,是一位非常積極、上進、努力、有責任心的人。你這段時間太過辛苦……”


    後來,劉小塵一言不發,隻是握著聽筒,靜靜地聽張誠就講話,他說了很多很多,有安慰鼓勵的,有中學時劉小塵某些閃光的時刻,還有他貶低自己……


    天微微亮的時候,劉小塵揉揉眼睛,從冰涼的地板站起來,平靜道:“謝謝你,張誠就,我去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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