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伏天裏,空氣悶的如同蒸籠一般,燕晗坐在房中呆了片刻,又到涼亭裏扇了一會兒扇子,在吃了幾塊水井裏泡過的西瓜之後,才覺得稍稍緩過一些勁兒來。


    伺候的小丫鬟匆匆跑了過來,火急火燎告訴燕晗,說是家裏的二少夫人肚子痛,婆母早上便出去了,眼下家裏沒有做主的人,要燕晗趕緊去看一看。


    丫鬟說的這個二夫人,燕晗知道是哪個,在她和俞璋言成親之後不久,俞璋言一個庶出的弟弟也成了親,娶的是京城某家官宦的小姐叫慧娘,成親不到兩個月便懷了身子,如今孕吐加上天熱兩重折磨,整個人便有點吃不消了。


    燕晗一聽,忙問道:“可去請大夫了?”


    “去了。”那丫鬟道:“夫人快去看看吧。”


    燕晗聽那丫鬟將話說完,已然起身朝著二房的院子跑去了,進了門去見大夫還沒有趕過來,慧娘已經蜷縮在床榻之上疼的打起了滾,衣衫身子底下,已經沾上了血跡。


    看著眼前場景,燕晗一時也不知如何是好,忙叫了丫鬟來,吩咐道:“接著去請大夫,京都城裏最好的大夫,多請幾個。”


    那在二房伺候的丫鬟一見燕晗來,仿佛有了主心骨一般,忙點了點頭,找腿腳靈快的小廝去請大夫。


    燕晗邊往床榻邊走,邊朝著丫鬟又吩咐道:“再去找人將二公子找迴來,要快。”


    丫鬟點點頭,忙又出去了。


    燕晗過去,接過一旁邊丫鬟手裏的汗巾,為床榻上的慧娘擦了擦汗水,緊張的問道:“你,你感覺怎麽樣?”


    年歲不大的慧娘聽聞燕晗來了,一伸手拉住了燕晗的胳膊,哭著求道:“嫂嫂救命,救救我的孩子!”


    燕晗忙安慰道:“你堅持一下,大夫馬上就來。”


    不大一會兒,一個頭發花白的大夫身後跟著個小童挽著藥箱進來,顧不得行禮,忙朝著床榻上的人看去。


    燕晗趕緊退到一邊,唿吸都拿捏的極輕,生怕擾了大夫的診治。


    過了片刻,大夫收迴了診脈的手,看了身後的小童一眼。


    那學醫的小童趕緊將藥箱打開放到大夫麵前,裏麵根根分明無數銀針排列有序,被那大夫輕輕撚起,刺進了慧娘的穴位之中。


    房中的悶熱加上焦急,讓燕晗覺得後背的衣衫已經濕透,但也顧不得那麽許多,隻凝神看著大夫施針,觀察著床榻之上,慧娘的神情漸漸平靜下來。


    大夫施了針,又忙開出了一道藥方吩咐一旁的丫鬟跟著小童前去取藥熬好,忙活了一番之後,才長舒了一口氣,用袖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大夫,怎麽樣了?”


    “怎麽樣了?大夫。”


    異口同聲,燕晗和床榻之上的慧娘同時問出了這一句話。


    大夫起身朝著燕晗和慧娘行過一禮,起身道:“二夫人身子骨孱弱,加上近來心情鬱結,有些動了胎氣,老夫開了藥方,往後每日裏按時服藥,小心養胎,且不可大喜大悲,也能將孩子保住。”


    燕晗聽了,鬆下一口氣來,謝過了那大夫,便叫一旁的丫鬟帶著大夫下去領錢去了。


    看看床榻上的慧娘,燕晗與她並不算十分相熟,進門之後慧娘時常伴在婆母身邊,與她在一起的時間少,眼下竟有些尷尬,也不知說什麽好,想了想才趕緊問道:“你感覺怎麽樣了?”


    慧娘看看燕晗,眉目間少了以往的光彩,點了點頭。


    恰巧這個時候,一個丫鬟匆匆跑了過來,朝著燕晗和慧娘道:“二公子說手頭有事,暫時,暫時顧不得迴來。”


    燕晗看著慧娘一雙眼睛紅紅的,將頭扭到一旁擦了擦眼淚,然後點點頭,極其平淡的朝著那丫鬟應了聲,“知道了。”


    目睹過方才慧娘遭遇的痛苦,燕晗想起姨娘說過,女人懷孩子,若是稍稍有差池,便猶如鬼門關前走一遭,方才明明連她這個不甚親密的人都覺得危險,那俞二公子又沒在朝中有要職,還能有什麽要緊的事情,都不肯迴來一下。


    說話的功夫,大夫開的藥已經被手腳利落的丫鬟熬好端了上來,三伏的天裏,熬到濃稠的藥似乎比平日裏味道更苦更澀。


    燕晗看著慧娘將熬好的藥一口一口喝了下去,懷孕期間本就容易惡心做嘔,被濃重的藥味一熏,更是難受的險些將喝下去的全數吐了出來。


    “我那裏還有涼水裏泡過的西瓜,很甜的,等我給你送過點來。”


    說罷了,燕晗覺得自己這話似乎說的有些不合適,慧娘剛剛遭了這麽一次罪,怎麽能吃寒涼的東西呢。


    一旁喝下藥的慧娘聽著,看看燕晗,一雙眼睛又紅了,張張口喚了聲,“嫂嫂。”


    燕晗微微一笑,“你想吃什麽?我找人去做。”


    慧娘搖了搖頭,“多謝嫂嫂,不用了,我想自己躺一趟。”


    “好。”燕晗看看慧娘額頭上全是汗漬,被褥身上也沾染了血跡,想來是要換一換的,便起身出了門去,走到門口,又吩咐二房的丫鬟,若是有什麽事情,可隨時去找她。


    丫鬟謝過燕晗之後,燕晗便自己迴去了,經這一鬧騰,坐在廊下與慧娘的房中一比,也倒不覺得那麽悶熱了。


    什麽東西到達了一定的頂峰之後,就會適得其反慢慢改變,就像水滿了會溢,月圓了會缺,白日裏悶熱極了,到晚上就變了天,下起雨來。


    俞璋言滿身水漬進了房間,不管有沒有丫頭在,先抱住燕晗親了一口,燕晗一張臉紅透,一拳捶在了俞璋言的胸膛,惹得俞璋言感歎道:“怪不得成親之前多人勸我說你兇悍,卻原來果真兇悍。”


    燕微為他找來幹淨的衣衫,嘟囔道:“那你可以好好想想,和離我也同意。”


    俞璋言將身上的衣衫換下來,趕緊道:“可不敢,為了娶你我跟老天爺發過誓的,可怕遭了雷劈呢。”


    正說著,外麵嘩嘩的雨聲中,轟隆一道雷聲落了下來,房間裏在靜了那麽一息之後,“噗嗤”一聲,燕晗沒有忍住,哈哈笑了起來。


    俞璋言也頗為無奈,從窗子裏往外頭瞧了瞧道:“看到沒有,靈驗著呢。”


    燕晗原本已經笑過了,俞璋言這話一說,又逗的燕晗笑了起來,眼裏都笑出淚來。


    兩個人鬧騰一番過後,燕晗同俞璋言說了今天慧娘動胎氣的事情,俞璋言也頗為無奈,隻趕緊撇清關係道:“我那弟弟花心,同我可沒有關係,我當初最煩那群嘰嘰喳喳的女人處心積慮和我說話,他卻巴不得鑽進女人堆裏。”


    “哼。”燕晗對於俞璋言的開脫有些不大讚成,“我看你也是個好色之徒,不過應該感謝母親大人管教有方,你才不敢亂來。”


    俞璋言違心誇讚道:“夫人英明,全天下你最英明。”


    受此誇獎,燕晗心中倍感榮幸,迴憶起慧娘那遺憾的眼神,朝著俞璋言問道:“要是我有危險,你會迴來嗎?”


    俞璋言十分自然道:“我不會讓你有危險的。”


    燕晗窮追不舍,“若是有了呢。”


    俞璋言看看燕晗,捏了捏她的臉,“你若是有危險,就是刀山火海阻攔著,我都會趕到你身邊的。”


    燕晗一聽,心裏頭甜蜜不已,剛想告訴俞璋言她也一樣,卻被忽然襲來的吻將話堵在喉間,轉而換成了斷斷續續的低吟婉轉……


    第二天裏,雨過天晴,天氣稍稍涼爽了一些,燕晗坐在廊下吃著西瓜,忽然想起了慧娘那邊,便朝著身邊的丫鬟問了幾句。


    小丫鬟年歲不大,正是對什麽事情都好奇的時候,顯然也已經將府上大大小小的事情打聽了一番,見燕晗問起,便道:“昨夜裏二公子一直沒有迴來,二夫人一個人躺在床上難受了整晚。”


    燕晗聽了,覺得嘴巴裏的西瓜吃著好像都沒有那麽甜了,便吩咐丫鬟道:“你找個沒有泡過冷水的西瓜,給慧娘送過去。”


    說完,見丫鬟下去準備西瓜了,又道了聲:“準備好了叫我,我也去。”


    帶著西瓜去到慧娘房中的時候,燕晗發現婆母也在,打過招唿之後,便又緊張的不知如何是好。


    與俞璋言成親時候,她那婆母雖然不太喜歡她,但是也並沒有多麽討厭,隻每次都冷冷淡淡的,不苛責,也不顯得親密,如今倒是朝著燕晗笑盈盈的開了口。


    “燕晗啊,昨天的事情我也聽說了,幸虧有你在,不然慧娘可就要出事了。”


    燕晗覺得自己並不曾做過什麽,便有些不好意思道:“是大夫將病治好的,我也沒做什麽。”


    婆母感歎一聲道:“幸虧你派了好幾個人去請大夫,我聽說最開始丫鬟叫人去請的那個大夫路上扭了腳,耽擱在了半路上,若是沒有你請的其他大夫來,可就要出事了。”


    燕晗一聽,歪打正著竟還做了一件好事,也因此欣慰,若是昨天大夫沒有來,她眼睜睜看著慧娘痛苦沒了孩子,一條命也難保,心裏必定也會不好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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