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晗牽著馬站在路口足足有小半個時辰,還是沒能想起來迴家的路,正猶豫著尋個人問上一問的時候,見一個衣衫褶皺,發髻潦草的老頭兒過來,朝著她喚了一聲,“仙官。”


    燕晗一聽,瞬間將迷路的愁緒拋到腦後,咯咯的笑了起來,“老人家,我可不是廟裏的神仙,您一定是認錯了。”


    那老頭兒喚出一聲仙官,顯然已經意識到這一點,自言自語道:“對了,已經入了人間輪迴,是個凡人了。”罷了,又笑眯眯地朝著燕晗道:“丫頭怎麽一個人站在這裏?剛才見你愁眉苦臉,可是有什麽難事?”


    燕晗苦惱道:“我正在想迴家的路,老人家知不知道王家怎麽走?”


    那老人伸手捋了捋翹起的羊角胡子,點點頭道:“這京都裏姓王的人家多的是,你問別人別人或許不知道,但是老頭子卻知道你口中的這個王家怎麽走?”


    燕晗驚喜道:“那還望您給我指一指路,多謝老人家了。”


    老頭忙搖搖頭,“受人錢財,為人出力也是應該的。”


    燕晗不解,“我什麽時候給過你錢財?”


    那老頭兒神秘的眨了眨眼睛,“你是不可能想起來了,但我老頭子拿人手短,管的也是凡塵事,幫你不過舉手之勞。”


    燕晗再次感謝,“多謝老人家。”


    似乎這一聲感謝,那老頭兒十分受用,像是做下了天大的功德,朝著燕晗道:“老頭子眼下也沒什麽事情,你且跟著我走,我將你送迴家裏。”


    燕晗一聽,心裏更是高興,讚賞道:“你真是個好人。”


    這一句話說的那老頭兒更加飄飄然了,下巴上本就不多的胡子,簡直快要被他捋禿,擺擺手道:“我這人從來不受虛名,嗬嗬,不受虛名,你不用這麽誇我。哈哈哈!”


    燕晗道:“我說的這是實話。”


    老頭兒越聽著,笑的合不攏嘴,看著燕晗道:“你如今比之前脾氣好多了,又有眼光,又機靈。”


    燕晗聽著,心裏高興,但還是認真道:“我腦子笨,一點都不機靈,京都裏好多人都說我是個傻子。”說著,燕晗言語之中帶起一絲失落來。


    那老頭兒看看燕晗,兩道花白的眉毛幾乎要皺到一起,伸出手來極快的摸了燕晗的後腦一下,疑惑道:“怎麽七竅少了一竅?”


    燕晗還以為自己的頭發上沾了東西,也趕緊伸手去摸,聽見老人家說七竅八竅之類的話,不解道:“什麽意思?”


    老頭兒道:“沒關係沒關係,你且先等等,或是剝離仙根的時候傷到了,讓我將那一竅給你找迴來,你就不傻了。”


    這話聽的雲裏霧裏,但燕晗瞧著,隨著轉過兩道彎,道路兩旁的風景開始熟悉起來,顯然她已經走上了自己認識的路。


    停下腳步,指了指前麵,燕晗朝著那老頭兒道:“前麵的路我知道,您就送我到這裏吧,多謝老人家。”


    那老頭兒也停下了腳步,看了看前方,朝著燕晗道:“鑒於以前的情分,老頭子也隻幫你這一次,往後你們再經曆什麽,就要看這一世的造化了。”


    燕晗越聽越糊塗,但不管怎麽說,也察覺出了對方一片好心,無比真誠的道:“不管怎麽所,還是要謝謝你的。”


    這話那老頭兒聽著,仿佛已經不是燕晗在說了,隻望了望天,歎了口氣朝著燕晗擺了擺手。


    告別了那老頭兒,燕晗翻身上了馬,騎在馬上走了幾步之後,心裏也覺得對那老頭兒無端生出一種熟悉感來,再迴過頭去看,卻發現那老頭兒方才站立的地方,已經空空如也。


    在不算聰明的腦子裏細細迴想,燕晗思來想去,想著這人或許和月老祠裏麵塑著仙身的月老兒有些相似,隻除了看上去邋遢了些。


    迴到家裏,主母似乎還有些生她的氣,隻瞪了一眼沒有說話,迴到姨娘的院子裏,姨娘卻是將燕晗好一頓責備,在知道燕晗是去找俞璋言的時候,更是氣的咳嗽半天說不出話來。


    燕晗知道自己私自出府有錯在先,所以姨娘的責備也隻靜靜地聽著,心裏卻是打定主意,下次一定要見到俞璋言,同他好好說說,讓他將他們的婚事退了,以後她再也不對自己的親事抱有任何想法了,隻要是爹爹和姨娘安排的,她都願意,哪怕是嫁給徐二那種尿了褲子的。


    二姐豔穎婚事定在了第二年春,所以就算是俞璋言到家裏下聘禮,也要等到二姐出嫁之後,燕晗想著中間隔了這麽長時間,她一定能有機會找到俞璋言將話說清楚的。


    這門親事成了一直沉在燕晗心頭的石頭,眼看到了臨近年關,俞璋言都沒有露過麵。


    且不管燕晗這邊多麽的心急惆悵,二姐燕穎的婚期卻是一天天的到了,要娶二姐的那個男人,燕晗也遠遠地見過,文質彬彬的書生模樣,雖然長得不算驚豔,但也五官端正,像是個正直的老實人。


    頭成婚前的幾天,主母便讓二姐天天待在房中不許出門,一來拿著繡花針繡那描了鴛鴦的紅蓋頭,二來也生怕出了門去磕磕碰碰,有小傷出現在婚禮上,也是一件不吉利的事情。


    四妹妹和五妹妹一個繡了帕子一個做了荷包送給二姐,燕晗針線活兒做的不好,但還是在姨娘的幫助下做了條絲巾送給二姐。


    成親當天,燕晗見二姐帶走了四妹和五妹的帕子荷包,而她送過去的絲巾,戴在了二姐丫鬟的脖子上。


    燕晗有些失落,但又想著東西已經送給二姐了,便已經是二姐的東西,二姐的東西想怎麽處置,那就是二姐的事情了。


    不管燕晗心裏怎樣安慰自己,也不過就是一條絲巾而已,最讓她覺得難過的,是二姐姐從今天起就要出嫁,成了別人的妻子,日後或許不會像大姐一樣再也見不到,但相聚的日子終究是會變少。從小到大,二姐說話雖然直了些,卻從沒有傷害過她,對她生的最大的氣,也就是如今她和俞璋言的親事了。


    早上吹吹打打,在人們歡歡喜喜的笑聲中將二姐送出了家門,夜裏的時候一家人再吃飯,習慣性坐到自己的位置之後,卻發現二姐的座位已經空了出來。


    飯桌上主母的眼睛紅紅的,看看那空蕩蕩的位置悄悄抹了抹眼淚,爹爹卻覺得大喜的日子落淚壞了喜氣,便讓人將二姐的座椅搬了下去,稍候看著竟是連座位都沒有了,爹爹也歎了一口氣。


    燕晗嚼著碗裏的飯,看著二姐空蕩蕩的座位,覺得有些不是滋味,但礙於爹爹的威嚴又不敢落淚,隻能十分憋屈的吃了一頓飯。


    迴到姨娘的院子裏,燕晗再也忍不住了,同姨娘訴說了自己心裏的難過,姨娘聽後,也是滿眼淚光的看著燕晗,難過道:“你二姐出嫁了,你爹爹還有好幾個女兒,夫人也還有大公子,可晗兒,馬上就要該你出嫁了,娘就你一個,你走了娘怎麽熬下去啊!”


    燕晗趕忙抹了抹眼淚,安慰道:“那我不出嫁了,燕晗永遠陪在你身邊行不行?”


    姨娘看著不明世故的燕晗,伸手撫摸著她的頭發,含淚搖頭道:“我的傻丫頭。”


    過了三天,府上人說今天是二姐迴門的日子,她會帶著新婚的夫婿迴到家裏小住,新婚夫妻和美,算是給生養了女兒多年的爹娘一個安慰。


    燕晗早早的就等在了門口,主母也時不時的差人過來看上一看,一直等到太陽將要到了正午,一輛燕晗覺得陌生的馬車,才緩緩停在了門前。


    趕車的擺好馬凳,車簾掀來,先是下來個文質彬彬的男人,而後那男人一伸手,將二姐從馬車上扶了下來。


    幾日不見,二姐神情之中仿佛多了些溫柔,眉頭也不似之前那樣有著化不開的愁,下了馬車看見燕晗,先是笑了笑,仿佛心裏對燕晗的火氣已經小了,變成了嫌棄道:“大早上就等在這裏了吧,看看春寒將你的鼻涕都凍出來了。”


    燕晗一聽,趕緊從身上往出掏帕子,生怕擦的慢了,再惹了二姐和姐夫笑話,可她越是慌張,越是找不到,卻惹得二姐和二姐夫,都嗬嗬的笑了起來。


    在笑聲中,燕晗找到帕子,忙擦了一把鼻子,瞧見二姐高興,便不覺得這是在笑話她,也跟著嗬嗬的笑了起來。


    笑聲裏,主母聽聞了消息,正從門口出來,不顧平日裏端莊的儀態,也將步子邁的飛快,在見到女兒女婿的時候,拉著女兒的手笑著笑著,又想要抹起眼淚,還是果斷幹脆的二姐將母親拉進院子裏,在眼淚還沒有落下來之前,伸手將母親的眼淚擦幹。


    這一下子,到了夜間吃飯的時候,不光是二姐迴來了,家裏還多了一個人,飯後二姐夫同大哥哥還有爹爹討論起了文章,二姐跟著母親和幾個姐妹,說自己新婚裏遇到的零碎事情。


    燕晗在一旁靜靜的聽著,聽著二姐開始誇二姐夫人好的時候,心裏也覺得舒坦,像是親姐妹之間,不管之前有過什麽過節,看著對方過的好,心裏也會覺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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