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晗話音剛落了,馬車的簾子忽然被人掀開,一個少年手裏捧著片荷葉,荷葉上麵放著各種切好的果子。


    “公子,給您買了些果子,您解解渴。”


    少年說罷了,乍一看到馬車裏的燕晗,神情愣了一下,而後皺著眉頭道:“車都停的這麽偏僻了,怎麽還有一個?”


    燕晗看看來人,又看看馬車裏的男子,奇怪的問道:“你們怎麽都想坐我家的馬車?男女授受不親,你們不能上來的。”


    那馬車內的男子看著燕晗,從她的話語中多多少少明白了些情況,神情之中稍稍有些不耐煩,但似乎仍舊在壓製著自己的脾氣,朝著燕晗道:“姑娘認錯了,這不是你家的馬車。”


    燕晗一聽,驚訝的“啊”了一聲,再細看馬車裏的墊子,來的時候鋪的分明是藍色的,如今竟變成了淺灰的,看樣子,果真是她搞錯了。


    慌慌忙忙站起身來,“咚”的一下又碰了頭,燕晗揉一揉腦袋,趕緊掀開簾子跳下馬車,麵上滿是歉意的道:“對不起,對不起,是我認錯了,我隻記得我家的馬車也停在一個巷子裏,就在一棵柳樹旁邊。”說著四下裏看著,急得額頭上都出了汗。


    那捧著水果的少年見燕晗不像說謊,便道:“既然是認錯了也就算了,你還是快走吧。”


    燕晗又連連朝著那兩人說了幾聲對不起,慌慌張張朝著一處跑去。


    坐在馬車裏的男子已經緊隨著燕晗下了車來,抬眼望著燕晗離去的地方,開口道:“你不是從那邊過來的。”


    還未曾跑遠的燕晗猛然停下腳步,又返迴去朝著那棵柳樹看了看,反複確認了一番,點點頭道:“對對對。這次我留了心眼,我來時候,那柳樹在我南邊,剛才一跑它就到了我的北邊,這樣確實不對,多謝公子。”


    說著調轉了方向,又朝著街市的方向跑了過去。


    直到燕晗沒有了蹤影,那捧著水果的少年才道:“公子,您看這姑娘是不是有些傻?”


    那錦衣的公子沒有說話,少年又道:“以前碰見過想要吸引公子的,那眼神都是脈脈有情含羞帶臊,這個可倒好,看著公子時,還不如看著一棵柳樹歡喜。”


    那錦衣公子原本一派嚴肅,聽身邊小廝這樣一說,搖搖頭,麵上也帶起了一絲笑意。


    這邊燕晗跑到大街上又找了一圈,才在另一個小胡同裏看見了一棵差不多大小的柳樹,和柳樹下麵停著的馬車。她那二姐和兩個妹妹已經在等她了,該是嫌棄她迴來的有些晚了,兩個妹妹還不高興的撅著嘴巴。


    燕晗生怕挨罵,就不敢說自己方才找錯了馬車,隻乖乖上了車子,跟著迴家去了。


    一天裏晚飯是大家圍在一起吃的,燕晗可以過去坐在桌前,各房姨娘卻是不能的。


    每次晚飯前姨娘總會提點她一番,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若是碰見大家商量事情就要少插嘴,免得說錯了,惹得別人不高興。


    這句話燕晗牢牢地記在心裏,確實自己嘴巴比較笨,就算是說了什麽話,也不像別的姐妹兄弟一樣,逗的父親哈哈大笑,她隻安安靜靜的往碗裏扒著自己的飯,可有時候隻吃飯,爹爹還是會怪她笨,連吃個飯都不顯得機靈。


    吃飯間,爹爹不知道從哪裏得來的消息,說起了與二姐今天在廟會上說話的人,二姐羞怯地告訴爹爹是某某家大人的兒子,是多大職位的官,正準備考什麽樣的前程。


    爹爹聽了之後搖了搖頭,覺得這家的身份配不上二姐,他會在朝中有意結親的人中,再挑合適的選一選。


    類似這樣的評價,爹爹已經進行了許多次,有的主母覺得合適,二姐姐也覺得合適,爹爹總會在人品和官場上再細細考量一番。


    主母想將二姐姐嫁到高門大戶裏,有時候男方的門檻太過高了,爹爹也不同意。


    每當這個時候,二姐姐總會嘟囔著說,大姐還嫁進了宮裏,做了娘娘呢。


    可爹爹說,大姐燕微嫁到宮裏一兩年,並不得皇上寵愛,而且皇上娶了也不止他這一個臣子的女兒,這並不能提升家裏剩下的姐妹嫁的人家好賴,如此一衡量,還是要看自身門第怎樣。


    燕晗不懂這些,隻覺得這件事情離她還遠,二姐姐的夫家都選的這麽困難,說不定得要過很久才能輪到她。


    再者說了,她長相一般人又不機靈,說不定四妹妹五妹妹都出嫁了,她還是家裏的大老難。


    夜裏臨睡覺前坐在燈下,姨娘拿著書本一個字一個字的教她,燕晗知道外祖家雖然是商戶,但姨娘也識得一些字,雖然比不上大哥大姐他們學問多,但是教她還是綽綽有餘了。


    燕晗跟著姨娘將書本上的字看了一遍又一遍,提起筆來寫了一遍又一遍。姨娘看著她寫的字,總會搖搖頭,然後讓她在空白的地方再寫一遍。


    燕晗知道姨娘是為她好,每次也都學到姨娘說睡覺,她才收拾收拾迴房睡覺,夜裏夢見大姐,騎馬帶著她在郊外的草地上馳騁奔跑。


    燕晗覺得大姐是這個家裏最優秀的姑娘,她比她們餘下幾個姐妹加起來的學問都要好,爹爹是武將出身,大姐小時候隨著爹爹官職的分配各地跑,還同爹爹在馬場上練過刀槍,等到二姐大的時候,爹爹的官職已經高升,家人也定居在了京都城裏。


    到了京都,身邊都是顯貴的人,爹爹這才格外抓起他們的功課來,男孩子還好,常常出去騎馬射箭,女孩子則全部留在家裏,學一學文章做一做女紅,隻等著培養出個溫柔賢淑的性子,嫁一個好人家的話,對她們自己好,對爹爹的官途也好。


    燕晗覺得,在這一方麵,她又要讓爹爹失望了,也不知道上輩子做了什麽錯事,老天爺偏偏挑出個她來,讓她又呆又笨。


    自從先生不讓燕晗上課堂了,每當家裏別的孩子們在課堂聽先生講課的時候,燕晗總會坐在園子裏看來來往往的仆人幹活兒。


    有時候去廚房,看那又胖又矮的老劉炒菜,看打下手的人,將一隻雞或者是幾條魚,用極其利落的手法殺洗幹淨。


    有時候又會去看丫鬟們打掃院子,看她們將地上落了一層的梨花花瓣掃在一起,邊說笑,邊用竹編的筐子將它們裝起來。


    燕晗知道,這是府上的一個姨娘,將花瓣曬幹了用來裝枕頭的,據說睡覺的時候被褥上全是花瓣的香味,好聞極了。


    聽了這個辦法,燕晗也央求著姨娘為她做了一個,可枕著那花瓣的枕頭,僅僅睡了一個晚上,燕晗脖子上就起了大片的疹子,那賣苦藥的大夫給她開了好幾幅藥,吃了之後才見好。


    為這件事情,兩個妹妹還曾笑話過她,燕晗想想這件事情也覺得可笑,在兩個妹妹笑話她的時候,也跟著嗬嗬的笑。


    整個府裏上上下下的人,似乎都已經對燕晗的樣子見怪不怪,燕晗聽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人們和她說,三小姐你往旁邊挪一挪去看,我們得把眼下的活幹完。


    燕晗聽話,往往都會挪到下一個地方去,實在是沒有什麽可看的了,便趴在水池邊,用手裏撿的花瓣去砸向水中的魚兒。


    近日裏大哥哥不知道從哪裏弄來一隻王八,扔進了園子的水池裏養著,那王八整日裏趴在池塘裏伸著脖子,燕晗用花瓣砸它,它都不睜開眼睛看一下。


    於是燕晗又算是發現了新奇的東西,去廚房裏同殺雞的廚子要了一塊肉來,隔了老遠扔給那烏龜,結果扔了好幾塊兒,那王八任舊是閉著眼睛一動不動如死了一樣,就當燕晗拿著一隻長長的棍子,想要捅一捅它,看看是不是真的死了的時候,它又動了動尾巴,繼續在那裏閉目養神。


    這隻王八讓燕晗看了好幾天,實在是無趣了無聊了,燕晗便在一旁的大石頭上,坐在樹蔭下學著那王八的樣子閉目養神。


    也果然這樣,身體仿佛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耳朵上,可以細細的聽見不遠處的丫鬟們在說些什麽,聽見廚房炒菜時鍋鏟在鍋裏翻炒發出鐺鐺聲響,也能聽見似乎有人走近了,原本說著說著話,忽然停下來,噗嗤一聲笑了。


    那說話的聲音裏有大哥哥的聲音,燕晗聽的正入神,卻忽然間聽到大哥哥在喊她的名字。


    “燕晗。”


    燕晗睜開眼睛朝著大哥看去,見大哥竟是領著五六個人朝這邊來了,為首的一個臉上的笑意還未來得及落下去,便與燕晗四目相對看了正著。


    乍一眼,燕晗覺得這人好像有些眼熟,仿佛是在哪裏見到過?後來燕晗又想,這人長得好看,仿佛是畫上的神仙,她一定是在畫上見過。


    這樣給了自己一個解釋,燕晗趕緊從石頭上直起身來,知曉應該是大哥帶著京都裏一些有頭有臉的青年來家裏做客,她是個內眷,不應該在這裏過多逗留的。


    站起身來,燕晗乖乖喚了身大哥,腦子愣了一瞬,想想自己接下來應該朝著大家行個禮,於是在站了片刻之後,笨拙地行了個禮節,拽著裙擺飛快的朝著別處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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