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秋的手顫抖著為蘇至背上的傷口撒上金瘡藥,將那帶血的布帶在火堆上麵烤幹之後,又小心翼翼地為他包紮在了傷口上。


    蘇至重新攏好衣衫,朝著時秋道了聲,“謝謝。”


    時秋後退幾步,小心翼翼地問道:“你是山裏的土匪?還是遇上了仇家?為什麽會傷成這樣?”


    蘇至飛揚的眉頭一挑,看著時秋小心警惕的樣子覺得好笑,“你覺得我像是土匪?還是像欠了人家銀子,被追著打的?”


    時秋不敢妄言,“那你怎麽會傷成這個樣子?”


    蘇至動了動身體,覺得經時秋包紮之後果然感覺好多了,便實話實說道:“我是一名將士,上戰場打敵軍的時候受了傷,如今敵軍退了,我有傷在身,在軍營裏也做不了什麽,便趁著這個機會迴鄉休假,沒想到遇上下雨,傷口竟又裂開了。”


    時秋一聽,見蘇至麵容坦蕩,總算是放下心來,點點頭朝著蘇至勸道:“這麽重的傷,以後可不能大意。”


    “多謝姑娘提醒,我會記下的。”說罷,蘇至又朝著時秋問道:“如今天色已晚,姑娘為何一個人到了這破廟之中?”


    時秋張張口,剛欲說話,便聽見外麵有紛亂的腳步聲近了,人們似乎穿著蓑衣,落腳的聲音比往常要重一些,其中有人邊走邊咒罵道:“那死丫頭也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附近的客棧裏都沒有,難不成還能飛天入地了?”邊說著,像是朝著另一個人指揮道:“你去那破廟裏看看,那裏麵像是有火光,看看是不是那丫頭躲在裏麵,是的話就將她抓起來。”


    時秋聽著外麵的聲音,眼神之中現出一絲慌亂來,她聽得出來說話的就是她那叔父。


    邊想著,似乎叔父找來的人已經朝著破廟裏來了,眼看就要到了近前,時秋躲在貢台後麵捂著嘴巴不敢言語,身邊的蘇誌卻忽然起身,幾步到了門口,還未等那人開門,已經將門打開了。


    時秋躲在高高的貢台後瑟瑟發抖,覺得自己這一下子果真是完了,若是被抓迴去,再逃跑可比登天還難。她也沒有想到,方才明明救了這蘇至,如今他卻是主動去為他們開門,時秋不明白為什麽萍水相逢,難道他也要幫著那些人?


    邊想著,時秋邊聽著外麵來找人的人,看著忽然開門的蘇至似乎也愣了一下,還未開口,便聽見蘇誌先發製人問道:“都這麽晚了,你們在外麵嚷什麽?”


    那人透過門縫朝裏麵看了看,朝著蘇至道:“小哥,你有沒有看見一個年輕姑娘跑來過這裏。”


    “沒有。”蘇至簡單一句話。似乎都不經腦子思索。


    那人朝裏麵看了看,還有些懷疑,“要不你讓我們進去看一看,要是沒有,我們即刻就走。”


    蘇至一甩手,哐當一聲把另外一扇門徹底打開,人卻是倚在了門口,一隻腳抬起來踩在門框上,朝著那人道:“怎麽著?你還是官府的人不成?想要強搜這裏!”


    聽到這邊動靜,時秋的叔父也走了過來,或是因為時秋跑了,他眼看要得手的聘禮泡了湯,心中的怒氣逢人便撒,大聲道:“怎麽啦?有什麽事情嗎?”


    不等身邊人開口,蘇至率先又道:“我在這廟裏待的正好,你們這人一身水便想要衝進去搜一搜,也不問問什麽人在,是想搜就能搜的嗎?”


    時秋那叔父,上上下下看了蘇至一眼,覺得一個睡在破廟裏的人必定無錢無勢,不由得氣焰囂張起來。“小子,今天我就是掀了這破廟,輪得到你管嗎?”


    蘇至嗬嗬一笑,“這世上能壓的住我的人多的是,但卻不知道你是不是那一個。”


    “我自然……”時秋叔父的話說了一半,便察覺身邊有人悄悄扯了扯他的袖子,然後指了指蘇至腰上掛著的牌子。


    時秋的叔父借著廟裏的火光,眯著眼睛湊近了些看過去,雖也不大清楚那到底是個什麽份位的牌子,但真真切切是官家才有的信物。


    自古以來,民不與官鬥,就算他的酒坊的生意做的再好,在當官的眼裏,照樣如同一隻螞蟻一樣。


    時秋的叔父抬眼看看蘇至,嘿嘿笑了兩聲道:“我有個侄女不懂事,從家裏跑了出來,我這做叔父的出於關心,才打擾了您的休息,您要是沒看見,我們就去別處找找。打擾了,打擾了。”


    蘇至似乎有些極不耐煩,便將身子又往一旁側了側,把大半個月老廟的門都讓了出來。“你們要是想找也可以,好好說,我也是個通情理的人,可莫要到時候你那侄女找不到,還要賴到我的身上。,”


    時秋的叔父側著腦袋趕緊朝著廟裏麵看了幾眼,並未看見有其他人,也不好意思硬去搜查,想著時秋一個丫頭片子,膽子能大到哪裏去?若是躲在破廟裏碰見個陌生男人,還不得嚇得哭了起來,更莫說這男人沉下臉的時候一身殺氣,仿佛瞪一瞪眼便能要了人的性命。


    “我看過了,她沒有在這裏邊,我們再到別的地方找一找,您好好休息。”說著,招唿了一群人就要走,走了幾步又扭迴臉來,諂媚的道:“官老爺,這附近也有客棧,要不我給您安排一件上房?”


    蘇至聽了,並未理會他,哐當一聲又將破廟的門關上了,似乎再多說一句話,就要翻臉生氣。


    躲在供台後麵的時秋聽著外麵嘈雜的腳步聲越來越遠,慢慢鬆了一口氣,再抬起頭來,蘇至已經到了身邊。


    時秋抱著包袱緊靠著貢台,有些緊張的問道:“你果真是官家的人?”


    蘇至看看自己方才故意露出來的腰牌,又將它收到衣襟下麵,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不過是邊關一個小將,唬一唬這些人還可以,不值得一提的。”


    說著,蘇至蹲下身子,往火堆邊坐了坐,也離時秋稍遠了一些,好讓她安下心來。


    “聽那人說,你是從家裏跑出來的,看你家境也該不錯,為什麽要跑呢?”


    “那已經不是我的家了。”時秋說著,眼神漸漸的暗淡下去,“我的親人都已經死了,眼下叔父貪圖聘禮,要把我嫁給一個好吃懶做的胖子做小妾,我不願意被他賣了,所以才跑出來的。”


    蘇至點點頭,有所了然道:“以後有什麽打算嗎?你一個姑娘家獨自在外麵可不容易。”


    時秋茫然地搖搖頭,“我也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吧,隻知道如果嫁給了那人做小妾,活著還不如死了。”


    蘇至摸了摸自己腰間的錢袋,從裏麵倒出一錠雪花的銀子來,遞給時秋道:“多謝相助,這銀子算是報答你的,你路上帶著也好做花費。”


    時秋見蘇至是個正人君子,便搖搖頭道:“舉手之勞而已,我自己有銀子,已經攢了好多年了!”


    “看來你日子過的一直都不好,所以很多年前便想要逃走了,是不是?”


    時秋點點頭,之前的時候隻顧著趕路,如今想想自己流落在外無家可歸,又念起爹爹娘親在時那樣無憂無慮的日子,忍不住紅了眼眶落下淚來,若是爹娘還在,她如今或許還是他們手心裏的寶呢。


    蘇至靜靜的看著,也不知該怎樣安慰一個姑娘,張張口,建議道:“姑娘不如往北方去,越往北走,那裏民風豪邁,人也熱情。”


    時秋抬起眼眸望著火光,“我爹爹也說過這樣的話,他說南方溫柔,北方豪邁,就像是酒一樣,我們淮湳的酒總是綿柔的,我也嚐過人們帶來的邊關的酒,那酒入喉辛辣,烈得十分幹脆。”


    蘇至聽著,驚訝道:“你一個姑娘家竟然還懂酒?”


    提起自己所擅長的事情,時秋驕傲道:“我可是我爹爹的女兒,就算是整個淮湳的人都加起來,也不一定比我釀的酒好。”


    蘇至笑笑,“怪不得你敢從家裏跑出來,當你說起酒時的樣子,自信的像個意氣風發的男兒。”


    時秋臉一紅,說話都有些結巴了,“我,我,我可沒有你傲氣,你方才站在門口幾句話,便將那些人都唬住了。”


    “各不相同罷了。”蘇至道:“我教訓一些不服管教的人時傲氣,在生活中卻不傲氣。你說話雖然溫溫柔柔,但我瞧著你膽大心細,做事的時候滿身傲氣,自古巾幗須眉,便是要有你這樣一身傲骨。”


    這世上誇人的話,隻要誇到點子上,無論放到什麽時候都是受用的,時秋也不例外,聽了蘇至這一番話,心裏便也似乎有了安慰,有了信心,嘴上卻道:“我都是無家可歸的人了,還有什麽可驕傲的呢?”


    “我也無家可歸。”蘇至言語說的極其清淡。


    時秋疑惑:“你不是要迴鄉休假嗎?”


    蘇至笑笑,有些無奈。“家裏已經沒有人了,當年也是因為孤苦無依才去參的軍,這次迴去,不過是為了祭祖而已。”


    時秋抬眸看看蘇至,這一刻竟覺得他們兩個同命相連,不過他已經有了自己的目標方向,而她現在卻依舊茫然的不知所措。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妖言策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王小玥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王小玥並收藏妖言策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