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冥海妖獸妖力強大兇悍異常,但是華雲心裏也清楚,其實若她與廖縝不來,那麽北海太子赤岇費些心思,說不定也能將那妖獸治住,華雲以為仙帝之所以派他們前來相助,是因為仙郡與北海曆來交好,北海有了困難,仙郡不好坐視不管,這樣一來,便顯得仙郡友好,有大者氣度。西神君廖縝是仙郡之中修為最厲害的神君,所以仙帝派了他來,更表明了自己一番誠意。


    隻是讓華雲有些意外的是,似乎那廖縝與小龍王赤岇關係十分熟稔,一個一口一個叔叔,一個將仙郡極品的梨花白不要錢似得塞給對方,直到那小龍王新娶的王妃暗地裏一個眼神掃過去,兩個人拉拉扯扯的動作,才有了個停止。


    事後安排住處時,華雲還將廖縝叫住,履行自己的指責,同他說了些禮節上的事情,不過華雲看著那廖縝已經無藥可救,聽完之後表情還不如北神君木子俍,那北神君仿佛聽她勸說還聽進了一隻耳朵,這廖縝則像是一塊頑石,任她怎樣苦口婆心,都像是一拳頭打在雲朵上,未曾留下任何痕跡。


    不過華雲覺得,她勸說,是她的職責,他不聽,若是有了什麽錯處,仙帝追究起來,也便不是她這裏出的錯了。


    心裏想的妥當,可當華雲看著廖縝像聽又像是不在聽,坐在位子上斜著身子湊她越來越近的時候,還是一股火氣上了心頭,皺起眉頭道:“你能不能不要總是這樣,小時候說你你便不聽,如今都要算是個老人了,還是不聽。”


    一旁聽著華雲說到各種規矩的廖縝此時終於有了些反應,下意識的想起小時候說過的那句,“你又不是我媳婦,我憑什麽聽你的”,話到嘴邊,笑嗬嗬的調笑道:“你若是我媳婦,我便聽你的,什麽都聽你的。”


    華雲即刻從椅子上坐了起來,方才示範的坐姿和起身的動作都亂了規章,麵色羞紅,本想發怒,可忍了再忍,還是將語氣放緩道:“下官是仙帝指派來協助神君的,依著仙郡的規矩,凡是出了仙郡,代表的便是仙郡的門麵,仙帝多次叮囑我糾正神君各項禮節,若是神君不愛聽,華雲便到門口去說,又何至於拿著兒時的事情來調笑我。”


    廖縝這迴細細聽了華雲的話,可是思緒卻沒有放在華雲說的重點上,反而欣喜的開口道:“你竟還記得兒時的玩笑話,我還以為過了這麽多年,隻有我記得了呢。”


    “神君也知道那是一句玩笑話。”華雲鄭重道:“如今我們都不是小孩子了,那時的玩笑話,也就不要再說了。”


    “怕什麽。”廖縝無所謂道:“這裏隻有你和我,你還是你,我還是我,有什麽不能說的。”


    華雲沉凝一刻,有一瞬,恍惚又迴到了小時候,但很快,又歸入現實,低聲道:“神君還是小時候的神君,華雲卻不是當年的華雲了。”


    廖縝神情微怔,知曉華雲說的是什麽意思,想要安慰又不知如何開口,隻得閉上嘴巴,保持了安靜,片刻才道:“你接著說吧,我聽著呢。”


    “嗯?”華雲不解,“接著說什麽?”


    廖縝無奈道:“站有站姿,坐有坐法,行有行態,語有語規。”


    華雲聽了,又端端正正,緩緩坐迴了位置,繼續朝著廖縝講說一係列古板且枯燥的條條框框。


    夜裏,華雲躺在水晶宮的床榻上,用滿繡珍珠的錦緞,蓋上了房中那顆拳頭大小的夜明珠,一個人坐在榻上,借著窗外透進來的光亮,打開小書童為她備好的儲物錦囊,從裏麵取出個白瓷的藥瓶打開,倒出幾顆顏色赤紅的丹藥放進口中,伴著微微苦澀,慢慢咽了下去。


    閉上眼睛,華雲也想起了小的時候,那時候的她對這世上許多事情懵懂無知,有著父母的庇護,也不知這世上活著艱難,還自以為是的,喜歡同別人沾沾自喜表演新學到的東西。


    那時候的廖縝在仙郡之中還很不起眼,不過是祖仙帝留在這世上的眾多皇子之一,那時她總能在角落裏找到廖縝,將學會的詩詞,小小的術法表演給他,並且做出一派老師的模樣,將手背在身後講給他聽。


    小時候的廖縝每每到了這個時候,便會表現出極其不耐煩的樣子,從不聽她講說了什麽,於是她便用老師的語氣訓斥他,那時廖縝滿不在乎,昂著頭道:“你又不是我媳婦,我憑什麽聽你的!”為這句話,華雲還跑迴房中,對著鏡子一頓哭天抹淚,好不傷心。


    到後來,她才發現,不是廖縝不願意學,而是她所有學會的東西,別人都已經會了,旁人駕著祥雲握著寶劍開始降魔除妖的時候,她才會用術法讓紙折的蝴蝶飛起來,她的父母都是仙郡之中修為不淺的仙官,可生下她,卻是靈識愚笨,還不如個剛剛得了造化的宮娥。


    她像是一個異類,同在仙郡的孩子們,慢慢都不願意同她玩耍了,她之所以還能找到廖縝,是因為廖縝也是一個人。


    思來想去,在床榻之上連番翻了幾個身,華雲在悠悠夜色裏歎一口氣,將仙郡禮儀篇從頭到尾背了一遍,才漸漸進入夢中。


    睡到夜半的時候,華雲忽然覺得四周圍一片冰涼,還帶著一絲極濃的腥味,那股腥氣似乎漸漸凝成實體,從地上觸摸攀爬,到了她的身上。


    心頭一陣警覺,華雲瞬間醒來,捏出一道術法打在攀上床塌的密密麻麻的觸手之上,瞬間那粘膩冰涼的觸手,被華雲斬去了無數根。


    華雲剛鬆了一口氣,以為是什麽海裏的小妖闖入,便打算喚北海的人來妥當解決的時候,卻見那斷裂的觸手處,竟是以極快的速度生長出了新的,甚至越長越多,如火苗綿延之勢,朝著華雲襲來。


    華雲又連連施出幾道火咒,燃燒的火焰可以暫時退卻那觸手,卻不能將其斬殺,華雲想要朝著外麵唿喊,卻發現一張口,那觸手濃重的腥氣鑽入口鼻當中,她竟像是一個口不能言的啞巴,根本喚不出聲來。


    此時此刻華雲心頭慌張,將火咒連連打在被褥之上,想著將火引燃,不僅可以燒退那妖物,還可以將北海的人引來,可連連幾下,耗費了不少靈力,華雲卻發現這北海果真富裕十足,連床榻上的帷帳,都是鮫紗織成的彩緞,水火不侵,塵埃不落。


    匆忙間,華雲伸手去撿自己枕邊的錦袋,卻發現那觸手快她一步,已經將那錦袋包裹在觸手裏麵,下一步,便是要將華雲整個吞噬。


    華雲顧不得搶那錦袋,縱身一躍朝著門口而去,還未觸及門框,便見那觸手同樣快速伸出,卷住了她的雙腿。華雲摔在地上掙紮著,那粘膩的觸手越來越多,潮水一般像她湧了過來,很快便禁錮住她的全身,再難以動彈。


    一隻帶著密密麻麻尖牙的頭自眾多觸手當中鑽了出來,湊進華雲,一瞬之間仿佛便確認了心髒的位置,竟是變成一把帶著倒刺的尖刀一般,就要破開華雲的胸膛鑽進去,將她五髒六腑掏食幹淨。


    華雲冷汗直流下了額頭,覺得自己即將命喪當場,絕望的閉上眼睛後,發現預想的疼痛並未傳來,緊接著纏束著身體的觸手竟是慢慢鬆動,蜷縮迴去。


    睜開眼睛,華雲見房門緊閉著,廖縝卻是站在了她的房中,一雙金光熠熠的長刺一隻還握在手中,另一隻插在那帶有尖牙的觸手之上,將其深深的釘在了地上。


    那粘膩漆黑的觸手受了致命的傷,在地上扭曲掙紮了片刻,不再動彈了,而後竟是萎縮成了一灘黑水。


    華雲被腥氣封住口鼻的感覺也逐漸消散,忍不住連著唿了幾口氣才緩過來。


    一隻溫暖有力的手拉住她的胳膊,不等華雲使力,便已經被拉了起來。廖縝看看華雲,問道:“你沒事吧?”


    華雲一番死裏逃生,心頭正慌亂,未曾聽出廖縝言語裏的關切之意,隻點了點頭,臉色有些發白的道:“多,多謝神君救命之恩。”


    廖縝見她麵色不好,便扭頭朝床榻上去看,瞧見華雲那原本一直帶著的錦囊已經被妖物攪爛,便迴神朝著華雲道:“你換個房間,先歇息一下,北海裏什麽靈丹妙藥都有,我去幫你要些來。”


    華雲一聽,顧不得詢問廖縝怎麽對她的事情這般清楚,忙阻止道:“你不要去,我們本就是幫著北海除妖來的,如今妖獸還未真正開始斬殺,便已經顯得弱不禁風要各種靈草養著,太過折損仙郡的顏麵,再者說了,哪有剛來了,就去同人家要東西的。”


    廖縝知曉必定拗不過華雲,便道:“那將我的房間給你,你先休息休息,我運些靈力給你。”


    “神君大人,使不得,我……”


    未曾等華雲把話說完,已經被廖縝半拖半攬著,拐去了隔壁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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