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李小牛家的院子,赤岇同林風默默走了一段路,見身旁人一直不語,便問道:“他說的,與那女鬼所說的一樣,對不對?”


    林風點點頭,默認了赤岇的話。


    赤岇又問,“那你打算怎麽辦?她手中有著好幾條人命,若放任不管,說不定她還會傷害這裏的人,雖說人的命數生老病死咱們管不得,可那女鬼已經脫出了人界之外,被那厲鬼所殺的人也難輪迴轉世,六界之中但凡正義之士,遇到這種事情還是會管上一管的,可若一劍將那女鬼打的魂飛魄散,又覺得太過悲情,心裏總有些可惜。”


    林風腳步遲緩片刻,朝著赤岇道:“去李家。”


    赤岇一聽,本想提醒林風,這個村子裏的人九成九都是姓李的,要去的到底是哪個李家?這番話在腦子裏轉了一圈,赤岇便明白了,想來林風要去的,就是已經有些瘋癲的李老太太,那荒山女鬼的婆婆家裏。


    去那裏的路赤岇認的,便快走了幾步,引著林風到了門前。


    已經褪了漆的大門上,門環惹上了斑斑銅綠,似乎許久無人來往,門口的雜草都沒到了腳踝處。


    赤岇過去,本想伸手敲一敲門環,哪知還未用力,便已將門推開了一道縫隙。


    正在猶豫貿然進入是不是有些不好時,赤岇便見身側林風已經推門進去,立在院子裏沒有往前。


    赤岇跟著進去,發現院子裏的景象比之外麵更加荒涼,滿地的雜草當中,還摻雜著去年未曾掃淨的落葉,屋簷下的台階已經塌了一塊,一旁邊的石墩上,一個白發散亂的老婦人,懷中抱著兩塊牌位坐在那裏怔怔出神,一雙眼睛似乎已經沒有了生人的活氣,滿是沉沉的死寂。


    想必這就是那李家老太太了,當年在這牛家村也算得上是風雲人物,掌管了兒子的婚事,決定了一個女人的生死,到頭來家破人亡,喪子喪夫無依無靠,說起來這一生倒也可憐。


    而那女鬼似乎活過一世,也能抓住人心最脆弱的一點,比起讓痛恨的人利落死去,不如讓其看著身邊親人一個個離去,生不如死的活著,才是這世上最痛苦的事。


    聽到有人進了院子,那老太太抬起頭來,哈哈大笑了幾聲,朝著赤岇和林風道:“你們是來給我兒說親的麽?你們若是能給我兒說一門幹淨的好親事,我這院子裏所有值錢的東西都可以拿走。”


    說著,老太太起身躬著腰,進進出出去幾個屋裏轉了一圈,然後撲通一聲,坐在地上哭了起來。


    “那些喪天良的兔崽子呀!他們趁著我丈夫不在,我兒病重,竟將這屋裏所有值錢的東西都搶了呀!嗚嗚!”


    林風立了片刻,看那老太太瘋瘋癲癲,便轉身出了院子,而後腳步不停,竟是朝著牛家村外去了。


    赤岇緊跟著,問道:“你又要去哪裏?”


    林風不語。


    赤岇又問,“是已經下了決心,去將那女鬼從墳裏拉出來打個魂飛魄散嗎?”


    等了許久,林風依舊沒有迴答他,隻是轉角到了無人的地方,林風一把抓起赤岇的衣領,腳下祥雲凝聚而起,以極快的速度朝著西方而去。


    途中,赤岇不得不感歎林風的踏雲之術比他好的太多,若他全盛時期踏雲而行,速度也未必會比林風快。


    一陣天旋地轉,再落腳已經到了漫漫黃泉。


    路邊鮮紅的曼珠沙華開的似要滴出血來,蒙蒙霧氣籠罩住了兩邊濤濤的黃泉水,還有裏麵不停掙紮的無數鬼魂。


    赤岇緊跟著,問道:“你在找什麽?”


    林風直向前走,“找一個魂。”


    “魂?”


    赤岇想想,疑惑道:“當年與那女鬼相愛的小夥子,如今不是已經娶了妻子兒女雙全麽?他活的好好的,你為何要在黃泉之中找?”


    林風以及快的速度,在漫長的黃泉路上,一直在尋找停留已久不願轉世的魂魄。


    赤岇跟著來來迴迴跑了無數遍,終於忍不住道:“我說林風,你找誰倒是說一聲呀?我還可以和你一起找找,兩個人的眼睛總比一個人的夠用不是麽?”


    林風暫時停下,開口道:“找李康。”


    赤岇一聽,“那女鬼的丈夫,老太太的病兒子?”


    問罷了,赤岇一拍腦袋瞬間明白了林風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當年李康知道自己已經無法人事,可發現妻子懷孕之後,並未向別人拆穿,說不定若當年那大夫不曾揭露,李康會任由這個孩子生出來,據說當年老太太要將兒媳浸豬籠的時候,這病丈夫李康其實是不願意的,多次求情也未能說動老母親,最後無能為力隻能看著妻子被淹死,而後不久他也病入膏肓,一命嗚唿了。若這樣聯想起來,想是李康對妻子已有情意,你是想尋李康,前去打動那女鬼?”


    目光從身旁的鬼魂落到赤岇身上,林風發現,幾乎每次赤岇都能猜到他心中所想,難免有些懷疑,是不是除了與丘,何時龍族也會讀心術了,且還不用身體上或靈魂上的接觸。


    邊看著,邊聽赤岇又蹙眉道:“凡人已死,大多都已經入了輪迴,你能有幾分確定那李康放不下妻子,徘徊在黃泉路上等她。”


    林風眼眸有些暗下去,低聲道:“一分都不確定。”


    赤岇聽著,就覺得自己看不得他半分失落,便拉起他的袖子道:“你這樣找找到什麽時候才是個頭?跟我來。”


    說著,赤岇拉著林風在黃泉路上走了片刻,最後在一個陰司判官的門前,停住了腳步。


    林風抬頭看看,朝著赤岇道:“與丘靈族與陰司一向交情淺薄,怕是他不會幫著查理此事的。”


    赤岇拍著自己胸脯安慰林風道:“放心,不是還有我麽?”


    林風眉心舒展,“竟不知龍尊太子,還有這麽大的麵子。”


    “不是我。”赤岇嘿嘿一笑,“我幼時還與幽羅界那小子交好的時候,他曾帶著我來這裏玩耍過,玩過幾次之後,這陰司的判官見了我們便要哭,所以我若出馬相問,怕是他巴不得趕緊將我打發走,他張口閉口一句有或沒有,豈不是比我們兩個大海撈針一般的找要簡單。”


    林風聽了赤岇的話,麵上表情要笑不笑,白了赤岇一眼,竟帶了幾分嗔意。


    赤岇莫名覺得自己心肝兒一跳,又開始捫心自問,是不是骨子裏有那斷袖的癖好?


    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赤岇不再多說話,拉著林風擠過門口層層疊疊喊冤的鬼魂,在眾多怨毒的目光中,插隊到了判官案前。


    “嘿嘿嘿”一聲奸笑,惹的那判官握著筆的手一抖,慢慢抬起頭來,看見來的是赤岇後,一張本就不怎麽好看的死人臉表情更是瘮人,仿佛趔著一張嘴想客套的笑笑,無可奈何又有幾分想哭。


    赤岇此時也覺得這判官可憐,還未等對方開口,便率先給那判官吃了顆定心丸。


    “本太子已經長大了,所以今天來不是搗亂的,就有一丁丁點兒事情前來麻煩你。”


    那判官嘴唇一哆嗦,說話都有些不利索了。“什,什麽事情?”


    “同你打聽個人。”


    “往,往生的人命格不能隨意翻閱,你和幽羅少尊主是不是又聯合起來誆騙老夫,他前陣子剛來糊弄著老夫查人,這次老夫再不破例了!”


    赤岇拍拍那判官的肩膀,安慰道:“傾淩那家夥生來奸詐狡猾,我這人當年不過也是被他騙了來此胡鬧,其實論起本性來,我是很天真善良的。”


    這話說出來,不僅那判官不信,連一旁的林風都尷尬的肅了肅嗓子。


    “那,那殿下是來幹什麽?”


    “我不查往生的人,你且給我查一查,黃泉之畔,有沒有大梁國永寧縣內牛家村的李康?”


    判官一聽,一顆心跌到肚子裏,即刻挺直了腰杆,樂嗬嗬的朝著赤岇道:“太子殿下早說話,老夫這就去查。”


    說罷了,從書案後麵,地上摞著的一堆冊子裏,如大風刮過一般翻了一個來迴後,合上冊子,笑嗬嗬朝著赤岇道:“迴殿下,還真有一個,就在奈何橋旁,徘徊了七八年了。”


    赤岇一聽,朝那判官道了聲謝,拉起林風便朝著奈何橋的方向去了。


    那判官立在原地,看赤岇果然利落的走了,便第一次覺得這北海的龍尊太子,其實看上去也還是比較順眼的。


    這邊赤岇與林風到了奈何橋旁,找了不一會兒,便找到了立在奈何橋頭眾多鬼魂當中,神色落寞的李康,李小牛曾告訴赤岇,李康眉梢有顆朱砂色的紅痣,曾有算卦的說,那是災星降頂,並說李康活不了大歲數,結果那算卦的被李家老太太找人打折了一條腿。如今想想,給世人算卦就好比喜鵲報喜烏鴉降災,人人都愛聽個奉承吉祥話語,可又有誰的人生,能全然都是一派祥和喜樂安康的。


    與李康說明了緣由,似乎他等這一天已經良久,也似乎再見妻子一眼,才能安心踏上奈何橋,不多詢問什麽,便跟著赤岇林風一起,迴到了牛家村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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