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邦的貓兒確實與別處不同,通體雪白的絨毛像是剛剛采摘的棉花,軟蓬蓬的,撓的手心發癢。


    木子俍新奇這隻貓的眼睛,一隻湛藍,一隻碧綠,而貓兒似是難以接受新任的主人,鮮嫩的肉塊放在跟前,也敵不過天性的警惕。


    抱著懷中的貓倍感新鮮,木子俍出了門去,稍不主意,貓兒藏在柔軟絨毛下的利爪撓了她一把,趁著木子俍吃痛鬆手,飛快的逃了出去。


    木子俍喚了宮女們一同尋找,翻著草叢找了良久,一抬頭,卻見白雪的貓俏皮狡猾,立在牆頭朝著另一麵牆下喵喵直叫。


    宮女們站在牆下仰頭望著,有幾個匆忙跑去找侍衛抬梯子。木子俍近了跟前,將自己騎裝的衣擺打了個結,讓宮女們躲開些許,然後後退幾步猛然向前,踏著牆麵攀上了牆頭。


    可貓兒比之木子俍身手敏捷,快她一步,喵喵叫喚幾聲躍下牆去。


    木子俍爬在牆頭向下望去,見那方才還頑皮高傲的白貓,此時正乖巧溫順的伏在一人懷裏,那人輕輕捋著貓兒雪白的絨毛,正抬著眸子,含笑看著牆頭上的木子俍。


    木子俍見了眼前人,心中歡喜,喚了聲:“城哥哥!”而後不顧這麵牆下宮女侍衛的驚唿,一躍跳下了牆頭。


    踉蹌幾下,腳步還未站穩,一雙手已經將木子俍攙扶好,並略有責備的道:“都是大姑娘了,這麽不小心,摔下來怎麽辦?”


    雖是說著訓斥的話,言語之中卻滿是關懷,木子俍心頭發暖,一伸手,將那頑皮的貓兒抓進懷裏,彎著眼睛看著麵前麵容清秀的少年,哈哈笑道:“這小畜生都知道城哥哥你人好,才願意撲在你懷裏,我二哥哥抱它,還被它咬了一口呢。”


    李城搖頭,“我一個鄰國質子,能有什麽好的。”


    “質子怎麽了!”木子俍覺得並無所謂,“重山國裏好幾個質子呢,他們都沒有城哥哥人好,不過說起來,再過幾個月,城哥哥就該迴去了吧,到時候再想見,怕是就難了。”


    李城望著木子俍,眼眸深深,隱住了所有情緒,抬手將木子俍追貓兒的時候被樹枝掛到散亂的頭發別到耳後,溫柔道:“不會的,若你願意,會再見的。”


    木子俍麵色一紅,支支吾吾問道:“你,那天說的話,還當真麽?”


    眸光稍動,李城沒有開口言語,隻默默點了點頭。


    “那,那……”木子俍鼓起勇氣道:“那我答應你,待你迴國後來求親,我就嫁給你。”


    李城看著眼前少女一雙眼睛閃著激動的光芒,雖是鼓起勇氣說的理直氣壯,一張明魅的小臉,卻染上了難掩的緋色。


    點點頭,李城應下一聲,“好,阿俍一定會是這個世上,最美的新娘子。”


    這一句話印在木子俍心頭良久,直到李城告辭遠去,還杵在原地,羞臊的用懷中的白貓遮住臉龐嘿嘿傻笑,直驚的貓兒乍起長毛,尖叫一聲從木子俍懷中竄出,又逃了個無影無蹤。


    木子俍覺得,李城是她見過的最好的少年,雖麵容不算驚豔,卻也清秀耐看,有時不自覺透露出的神態,竟有一股帝王才有的威嚴。在重山國皇城之中扣留的好幾個質子裏麵,李城最不似其他人那般唯唯諾諾呆愣木訥,他刻苦溫柔,知曉上進,言語舉止比她那二哥哥優雅了不知多少。


    說起來,木子俍不明白為什麽兩位兄長都不喜愛李城,二哥哥為人魯莽,他討厭的人比喜歡的人還多,所以他討厭李城也就罷了,可是素來穩重少言的大哥哥,竟也不怎麽喜歡李城,不過稍好一點的是大哥哥知道分寸,從不似二哥哥那般無理取鬧的想著辦法教訓李城,還不許他和木子俍來往,但是一道院牆阻的住李城,卻阻不住她木子俍。


    從小時候開始,木子俍便常將好吃的送給他,若遇上仗勢欺人的奴才,也會站出來為他出頭,而他雖然話語不多,卻總能吸引著她的目光,有時候是紙折的一隻青蛙,有時候是描成蜻蜓式樣的風箏,他似乎總能想出新奇的東西來,帶給她一次又一次的驚喜。


    稍大一點木子俍察覺出她對李城的情意,不似兄長,勝過朋友,宮女青青告訴她,這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愛情。


    木子俍恍然大悟,原來她盼著見他,竟是因為愛情。


    這樣一想,木子俍又忍不住紅了臉龐。


    重山國屬於周邊幾國裏麵最強大的國家,重山國君心懷仁慈,並未對其他國家進行血洗和鎮壓,隻扣押了幾國質子,養到十八歲,再可放歸國家。


    轉瞬之間,到了眼前,木子俍十五,李城十八。


    夏日裏池塘的風帶著一股水草的芬芳,穿過走廊,到了背陰處的亭子裏,帶著微微的涼爽。


    木子俍坐在亭子裏,擦著自己剛得的長弓,精鐵鑄成的獸紋握在手中,使這張弓霸氣且不張揚。


    哼著自己從坊間聽來的曲調,木子俍毫無身為一個公主的優雅賢淑,搭著二郎腿自在悠悠,為從二哥哥那裏搶來這把弓,而心情愉悅沾沾自喜。


    擦拭過了,木子俍將弦上搭起長箭,閉著一隻眼睛瞄準不遠處的粗壯老柳,正打算試一試準頭的時候,卻發現柳樹之後,從容走出一個身影,那人立在倒垂的柳枝下,目光靜靜的望著她。


    木子俍趕忙收了弓箭,生怕自己魯莽再有什麽誤傷,站起身來,嗬嗬笑了幾聲,招招手道:“城哥哥,快過來!”


    李城走近了,看著木子俍極其隨意的坐姿,微微皺起了眉頭,卻又很快舒展開來,將眼睛放在木子俍身旁的弓箭上。


    “這把弓真好看。”李城細細看了一眼,由衷的讚美道。


    “城哥哥喜歡?”木子俍心直口快,一語道破少年心事。


    李城伸出手,輕輕的撫摸著弓箭上瑞獸的花紋,像是在愛撫著經久未見的戀人。


    “這上麵的花紋,鑄的是我夏國的圖騰,這把弓是我父皇最喜愛的東西,沒想到今年上貢,竟是將它也送了過來。”


    木子俍霎時間有些不好意思,將弓箭往李城那邊推了推道:“我不知道這是你家的,想必我父皇命人接收的時候,也不知道這是你父皇喜愛的,政治上的事情我從不過問,但這弓如今到了我這裏,我就將它還給你,你記得收好就行,不要拿著被別人看見。”


    李城將目光從弓弦移到木子俍身上,有些清冷的笑了笑道:“阿俍整日裏就知道練功玩耍,不懂的學問自然也多,怕是你不知道這世上有句話,叫“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同理,東西也是一樣的。”


    木子俍一時沒有適應溫柔少年突如其來的淡漠,木訥的點點頭道:“這句話,我是知道的。”


    “知道就好。”李城笑笑,又恢複了往日溫柔的模樣,伸手將那張弓握在手裏,低聲道:“這世上拿了別人的,遲早是要還的,阿俍將這弓給了我,有朝一日,我也會還你們別的的。”


    木子俍擺擺手,大方道:“還什麽,這本就是你的。”


    “對。”李城由心裏應下一聲,“這本來就是我的。”


    抬起頭,望著麵前少女明魅如光的笑容,自由的像是枝頭棲息的鳥兒,李城忽歎了一口氣,似是愁腸百結,有些難過,輕聲道:“阿俍,下個月,我就要迴去了。”


    終於還是到了麽?


    木子俍心頭一陣失落,可還是強迫自己滿臉堆笑,“那祝賀你,城哥哥,其實我知道,你早就想迴家了。”


    “阿俍。”李城猶豫片刻 ,用手輕輕捏住了木子俍稍顯圓潤的臉頰,“別笑了,你這樣子哭,很醜。”


    木子俍忙伸手擦幹眼淚,“那是不是,我們以後很難見到了?”


    “不會。”李城言語肯定,“這些年你對我好,因為有你,我才能在這沒有親人的沒有依靠的深宮裏活下來,我會記在心裏的。”


    木子俍臉色一紅,追問道:“那你真的會來求親麽?”


    李城點點頭,“會,我以後,一定會待阿俍好的。”


    木子俍心頭的難過轉為歡喜,胡亂擦了一把自己臉上的淚水,“我會等你的。”


    “好。”


    似乎所有人都容易犯下這樣的錯誤,在一起時覺得滋味平淡,將要分別了,便又想法設法挽留,拚了命的珍惜,可是時光不待人,仍舊會毫無感情的流淌,讓該來的遲早到來。


    接下來的一個月裏,木子俍每天都會跑到李城那裏玩耍,為此二哥哥頗為惱怒,又將兩扇大門鎖起來後,木子俍便翻了牆過去。


    重山國的皇後娘娘察覺了女兒的心思,善良的女人不去想那麽許多,隻曉得孩子大了,終於有了個女孩子的樣子,懵懂少女,有了自己心儀的對象。


    一次木子俍坐在鏡子前,托腮看著為她梳理長發的母後,好奇的問道:“母後,女孩子應該怎樣才算嫁人呢?”


    問出這話,一向溫婉的母後竟用手點著她的腦袋,帶著笑意責備道:“女兒家問這樣的話,簡直不知羞。”


    木子俍嘿嘿一笑,頑皮道:“老先生都說過,敏而好學,不恥“上”問,我這可是虛心求解。”


    皇後無奈一笑,搖搖頭,“潑皮,真是拿你沒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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