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子俍千算萬算,沒有算到傾淩會來仙郡尋她。看到傾淩之後,木子俍的腦子空了那麽片刻,後倚著神君殿的門框,不鹹不淡的道:“你怎麽來了?”


    傾淩將魚食盡數投到魚池裏,站起身來,望著木子俍道,“成婚後第一次迴仙郡就讓你隻身一人,實在抱歉,所以幽羅界的事情放下,我便來了。”


    木子俍卷起一縷長發繞在指尖把玩,不屑道,“我又丟不了,也不需要誰人保護。”


    “我知道。”傾淩頗有耐心,竟覺得聽木子俍說話十分有趣。“是我念想子俍了。”


    “……”


    忽然麵對如此情誼綿綿的肉麻話,木子俍一時竟有些難以招架,若是在之前,那些涉世未深的小仙同她表白,她大多時候可以打擊到他們傷心難過哭爹喊娘,可眼前人是傾淩,是六界公認的她的夫君,哪怕拒絕了情意,他們名分也是實實在在存在的,就算是木子俍性格不羈,將名分也看淡,那麽麵對傾淩靠近或者關懷的時候,心底有些發怯,卻是不爭的事實。


    木子俍覺得,自己必然不能輸過這一籌,想了半天,倚著門朝傾淩反譏道:“念想我?怕是到了仙郡,你就該念想你那青梅竹馬的明光妹妹了。”


    話語中夾槍帶棒,傾淩偏生從中聽出幾分糖來,笑眯眯的走近,微微彎下腰與木子俍平視,柔聲問道:“子俍吃醋了?”


    木子俍炸了毛,立馬站直身子,卻險些撞上傾淩的臉,慌亂間隻覺得對方稍稍後仰,隻落下一個柔柔吻在她額間。


    “我,我才沒有吃醋。”


    木子俍當即否認,覺得臉頰沒來由有些燙了,心底想要退縮,理智卻強令身體貼上前,伸手搭在傾淩肩上,靠近了,媚眼如絲勾住對方的一顆心,說話時帶著微微輾轉的尾音。


    “本神君年歲大了,什麽沒見過,像你們這般的小孩子,才會吃醋。”


    傾淩將手緩緩滑向木子俍腰間,不做逞強,服軟道:“我對情事確實知之甚少,以後,還要子俍多教一教了。”


    木子俍覺得自己略勝一籌,霎時有些驕傲,帶著鼻音哼笑了兩聲,故作風騷的,扭動了一下的腰肢,引得傾淩情難自持般將她抱緊後,才覺得拿捏一個黃毛小兒,果然簡單。


    而後,不出三天,木子俍在九天之上的惡名當中,又多了幾條例如“恬不知恥”“狐媚惑人”“白日宣淫”之類之類的惡掠詞語,而在這件事情上占盡便宜的傾淩,則被眾人尤為同情,像是俊秀少年兒郎命運悲慘,無奈落入喪心病狂的毒婦手中,百般受辱,身不由己。


    這種想法,大多數人都隻放在心裏,可令木子俍沒有想到的是,竟還有人為救藍顏不懼生死兩肋插刀,將這件事情搬到了仙帝案頭。


    仙帝日理萬機,旁的仙官時常上書彈劾的是不是木子俍不一定,但是百花仙官遙叢,彈劾的一定是她木子俍。


    為此,木子俍向仙帝表示過自己的榮幸。


    依著百花仙官的意思,就是讓仙帝收迴成命,為了兩界和平共處,讓傾淩休棄木子俍脫離苦海,然後婚事重議,再覓良人。


    木子俍第一次覺得百花的主意這般靠譜,連帶著看百花時都順眼了許多,路上遇見了,木子俍還朝著百花仙官笑了笑,誰知對方不識抬舉,反倒滿目含情望著傾淩,喚了聲,“淩公子。”


    這般稱唿,傾淩不做驚訝,應了一聲。


    “遙叢姑娘。”


    傾淩一聲遙叢,竟喚的百花濕了眼眶,仿佛多日相思匯上心頭,再難自持,不管不顧旁人在不在場,字字深情道:“淩公子,遙叢以為,你將我忘了。”


    由這一句,木子俍聽出其中必有奸情,心下明白怪不得百花如此積極的讓傾淩休了她,卻原來郎情意切別有它想。


    沒來由的,一陣火氣上了心頭,木子俍麵上帶起冷笑,未曾多說一句話,轉身便朝著神君殿裏去了。


    聽著身後跟來腳步聲,木子俍頭也不迴,冷聲道:“淩公子追來做什麽?別讓你的遙叢妹妹傷了心。”


    “子俍。”


    木子俍懶的應答。


    “阿俍。”


    傾淩再喚一聲,帶了些許無奈。


    木子俍麵色一僵,冷下臉來,迴過頭厲聲道:“不許喚我阿俍!”


    見傾淩有些怔住,木子俍冷靜片刻,壓下一口氣道:“你我可以退婚,我毫無怨言,若你覺得我對幽羅界還有用,不願放手,那麽我便幫你到底,什麽時候幽羅界內亂平定,你我什麽時候散夥,到時候明光也好遙叢也好,你左擁右抱,與我無關,也拜托你,莫要在喚我“阿俍”。”


    說到最後的時候,木子俍竟覺得心頭難過,連平日裏張揚的氣勢都有些失了力氣。因為這世上,已經沒有再喚她一聲阿俍的人了,他們都已經死了,輪迴轉世,怕是早將她忘了。


    阿俍是她前世的名字,早已經死在了重山國的城門之前,屍骨無存,魂魄也被黃泉河畔刀刮似的風吹的麵目全非,所以自踏出黃泉那一刻,她便已經不是阿俍了,從卑微可憐,成了人人敬仰的仙人,甚至眾仙之上,四方神君。


    傾淩望著素來將自己內心護滿鐵甲的木子俍突然生出一絲脆弱模樣,一瞬間不知該如何嗬護,忙解釋道:“我與她並不相熟,兩百年前我去西方佛境之時遇見靈獸襲人,便出手相救了,她說她是百花仙官遙叢,到西方佛境采集花種,我正好同路,便與她同行了半日,分別之後,再沒有見過了。”


    一向沉靜的傾淩解釋起自己的事情,不由得加快了幾分語速,可走在前麵的木子俍卻隻聽了七七八八,忽覺得天旋地轉,險些栽倒在地。


    慌亂之間尋了個依靠,木子俍站穩身形,發覺她已經靠在了傾淩懷裏,抬頭望了一眼,見對方眼神關切,便無力道:“扶我迴去。”


    傾淩點點頭,將木子俍攔腰抱起,轉瞬不見了蹤影,空留百花仙官遙叢絞著帕子站在原地,一顆心傷的七零八落。


    迴到神君殿,木子俍看見滿池肥碩的鯉魚,覺得自己頭昏的症狀輕了不少,便叫傾淩放下,自己抓起一把魚食,又開始喂起了魚。


    傾淩放心不下,喚了宮娥來要鬧著尋大夫,那宮娥看看木子俍,小心翼翼的朝著傾淩道:“神君受傷,從不找神醫的。”


    木子俍將手中最後一點魚食投進水裏,扭頭朝著傾淩道:“很奇怪麽?我摸爬滾打這麽多年,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又不是手腳殘廢,何必喚了那神醫在這裏磨磨唧唧。”


    “可……”傾淩仍舊有些擔憂。


    “我方才是裝的。”木子俍拍拍手上的渣滓,端出一種氣死人不償命的架勢說這麽一句,帶著些嘲諷的笑意,打算看壞了傾淩與佳人幽會,他該是一種怎樣氣急敗壞的模樣,左右就算是打一架,她也是不怕的。


    一聽木子俍方才的話,傾淩細細觀察她精神尚好,反倒鬆了一口氣,眉梢微挑,幽深的眸子現出隱隱深紅,惑人道:“子俍若是想讓我抱抱,下次莫再裝病了,摔倒了可不好。”


    木子俍的挑釁石沉大海,反而有了一種自己投懷送抱的感覺,不由得老臉一紅,轉身進了殿內。


    仙郡悠閑的日子過了沒幾天,木子俍便隨著傾淩迴往幽羅界,事實上這本不是木子俍所期盼的,而是因為傾淩想陪她,幽羅界諸多事務也由不得他陪她。傾淩同仙帝一告別,仙帝便盼著木子俍也走,雖未曾明說,字裏行間話裏話外的暗示,已經明顯到了極點。


    木子俍見仙帝端著一張偽善的臉,內裏與她已經相看兩相厭,便甩了甩袖子,說走就走,為此仙帝大喜,綾羅綢緞珠玉寶石賞賜了無數,連月子裏娃娃的衣衫,都命仙郡仙官備下了不少。


    仙帝這番作為,倒讓木子俍覺得,與她還是公主的時候,她的父皇提前為她安排嫁妝的模樣有幾分相似。


    歸去路上,木子俍話語極少,幾乎看見傾淩,難免就會想起那一聲柔腸百結的“淩公子”,想著自己這位夫君看似溫柔實則濫情,身上沾的花朵,比那刺蝟的刺都多。


    行至一處河川的時候,木子俍停下來休息,坐在河岸上,看著河中魚兒瘦弱靈巧的模樣,習慣的抓起一把石子,如投喂魚食一樣,一顆一顆的往河水中扔著,落下一顆,驚的魚兒如臨大敵,四散開去。


    傾淩立在一旁看的饒有興致,似乎見過了木子俍冷傲漠然的模樣,見過了千嬌百媚的風情,也見過殺伐利落的瀟灑,卻從未見過她這般俏皮仔細的姿態。


    一人凝神於湖畔,一人沉醉於嬌顏,微風輕輕起了,忽而帶起一絲細微的破空之聲。


    木子俍眼眸瞬間自湖麵抬起,手中一枚石子投出,打偏了即將襲上傾淩心頭的短箭,而木子俍身側,兩根俢長的手指,及時止住了險些刺透她臂膀的冷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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