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的樹蔭茂密繁盛,遮住了大片晚春的陽光,多色的牽牛盤旋著樹幹往上,在露水濃重的地方開出一麵深紫摻雜著淺藍的花牆,頭頂的鳥兒掠過了,發出幾聲輕脆的啼鳴,緊接著樹木的枝幹帶著葉子晃動幾下,從裏麵探出一隻半大的猴頭來。


    溪水旁的淺草叢中擁著一塊兒平坦的巨石,巨石上此時側臥著個素色衣衫的少女 ,似乎睡的極淺,聽到方才的動靜眼皮動了動,接著翻了個身,並沒有理會突然出現的猴子,閉著眼睛繼續淺寐。


    那半大的猴子看了,抓耳撓腮了一陣,跑過去跳到少女跟前,一開口,竟口吐了人言,可見是已經開了靈識。


    “大王大王!”


    那猴子衝著少女喚了兩聲,緊著道:“野豬和青蛇他們昨天又出山去了,搶了很多東西,據說還殺了人。”


    少女聽了,睜開眼睛,一雙眸子竟比岩石旁的溪水更為純淨透徹,聽了猴子的話,先是苦惱的托著腮,又搖了搖頭道:“小猴,我有什麽辦法,我又打不過他們。”


    猴子也歎了一口氣,坐在少女身旁,學著少女的模樣托起毛茸茸的猴腦袋來,無奈道:“是啊,大王又打不過他們。”


    說話間,唿唿的風聲在身邊起了一瞬,緊接著一隻毛色翠綠的鸚鵡飛來,落地時也化作了少女模樣,不過似乎修為有限,兩側鬢角,還貼著幾片嫩黃的羽毛。


    猴子見鸚鵡化作的少女來了,便高興的跳起來,誇讚道:“盈盈,你的妖力好像比之前更強了。”


    叫盈盈的少女伸手拽了拽猴子的耳朵,然後看著一旁邊托腮苦惱的少女,道:“小闌,你就不要苦惱了,我們打不過他們,不惹就是了,他們現在出了山林作怪,去吃那些人類,就更不會欺負我們,豈不是更好?”


    托腮的少女聽了勸告,反而將一張嬌嫩的臉揉的變了形狀,悶聲道:“可我是……”


    “我知道。”盈盈過去伸手搭在少女的肩上,“你爹爹是這太行山裏的妖王,他死後,長老們扶持你做妖王,所以你要擔負起保護太行山治理太行山眾妖的職責。”


    “是!”


    少女握緊拳頭,麵上立刻做出一副義不容辭的模樣來,可這表情剛剛擺出,卻聽一旁的盈盈又道:“可後來呢?扶持你的大長老呢?”


    少女無語,猴子接話道:“嫌棄大王天資愚笨,教了大王十年之後心力交瘁,悄悄歸隱不問林中事了。”


    猴子話說了,少女的頭低了幾分,盈盈又道:“你們再想想二長老。”


    說起二長老,猴子有些生氣,叉腰道:“那老頭兒嫌棄大王沒出息,竟然叛變到了青蛇那裏。”


    少女的頭又垂下了幾分,盈盈口直心快,又道:“我們就剩下三長老了,可是三長老她……”


    說著,盈盈一抬頭似乎望見了什麽,說話的語氣忽然低了幾分,變的磕磕絆絆起來。


    少女以為盈盈不好意思說,低著腦袋大實話道:“三長老都老糊塗了,整日裏就知道嘮叨。”


    說罷了,幾個隻覺得耳邊一聲怒吼,蒼老且帶著沙啞的聲音將調門拔到了最高,衝著少女喊道:“喬闌!枉我老婆子盡心盡力輔佐你這個妖王多年,沒想到你竟說我是老糊塗!你忘了老妖王剛死那年,是誰將你拉扯大?是誰帶著你東躲西藏逃過危機?又是誰一直不離不棄,啊?你如今竟說我是老糊塗!我哪裏糊塗?你個沒良心的丫頭,虧我昨日裏還藏了些好吃的給你,你竟這樣說我!”


    說到這裏,那突然出現的老婦人歪著脖子想了半天,喃喃自語道:“哎,對了,昨天我把好吃的放到哪裏了?是昨天放的,還是前天放的?放的是荔枝,還是枇杷?”說完,老婦扭頭就要走,走了幾步又疑惑道:“我方才出來是要幹什麽?我為什麽會來這兒?”


    “哎呀。”忽然之間老婦一拍大腿,“我得趕緊迴去,隔壁坡上的花鹿,還等著我接生呢。”


    說著,老婦腳下的步子邁的快了幾分,匆匆朝著隔壁的山坡去了,留了三個在那裏相視無語,片刻,猴子打破了寂靜,朝著喬闌和盈盈問道:“隔壁山坡的花鹿不是前天就生了嗎?”


    機靈的盈盈將手指比在唇間,“噓”了一聲,悄悄道:“讓她去吧,不然小闌又要挨上幾個時辰的抱怨。”


    猴子一聽,趕緊捂住嘴巴,不住的點了點頭。


    待老婦走遠了,猴子見喬闌有些灰心,便安慰道:“大王別氣惱,其實支持我們這邊的還是挺多的,後山上就有十幾號呢。”


    “十幾號?”喬闌聽了一時有些不大置信。


    盈盈在一旁打擊道:“後山那一窩小兔子,吹個風都能嚇的跑迴窩裏,他們能幹什麽?”


    說罷,盈盈挨著喬闌近了些,推心道:“其實眼下我們這樣挺好的,若你真的很厲害,那青蛇他們也未必能放過你,就是看放任你也掀不起什麽波浪,你才能活的自由自在。小闌,別多想了 ,這樣挺好的。”


    喬闌歎息一聲道:“可是我爹爹在時,告誡過大家不要出山,說出了山,會引來禍患。”


    “我們又沒有出山,再說若是引來禍患,那也是青蛇他們,和我們沒關係的。”


    聽著盈盈的安慰,喬闌順手折下一棵草放進嘴裏,自我埋怨道:“我爹爹在時這山裏就很平靜,他們沒有一個逾越規矩的,可我爹爹一走,他們就不像樣子了,這都怪我不好。”


    “那能怎麽辦?”


    盈盈騰空一變,重新化成鸚鵡。“若是找青蛇他們打架,我可不敢,你就是敢,你也差的遠,所以小闌,還是就這樣吧,不管他們了。”


    “可我心裏總隱隱的有些不安。”


    “別胡思亂想了。”盈盈撲閃了兩下翅膀,“我前天發現了一個好玩兒的地方,我們一起去吧。”


    “真的嗎?”


    喬闌一聽,頓時將愁緒拋到了腦後,一伸手將身旁的猴子抓起,騰空化作一道斑斕的流光,跟隨著盈盈朝著林子的某一處趕去。


    太行山山高雄偉,森林密布綿延不絕,其間流水雲霧奇珍異草應有盡有。


    盈盈發現的地方,是個低凹的山穀,流水匯聚到這裏形成一個平靜的水窪,似乎隨著雨季到來,流水時多時少,衝刷的水窪周圍滿是細白的沙子,光著腳丫踩上去,沙子微微下陷,細膩的砂礫在腳麵上輕輕流過,帶著白日裏太陽灼曬的餘溫,像是被自然親昵的觸摸。


    戲耍的累了,喬闌臉上遮了一片梧桐的葉子躺在沙地上,迷迷糊糊剛要入睡,便聽見耳邊一道不甚友善的聲音,帶著庸俗至極的媚態嬌聲道:“呦,我以為是誰呢?原來是妖王大人呀。”


    喬闌隔著葉子也能聽出來這是誰,就算是對方化成了灰,喬闌也聽的出來這就是那青蛇的相好,林子裏一隻騷氣極重的花狐狸。這花狐狸仗著自己在青蛇的洞裏睡過幾次,性子傲慢的上了天,總是對著林子裏的其他妖精指手畫腳,尤其是看不起喬闌這個有名無實的妖王,仿佛青蛇沒有將喬闌宰了吃肉,就是對這狐狸一件極其礙眼的事情,所以見了之後,大多時候都會夾槍帶棒的諷刺上幾句,其原因喬闌知道,不過是這狐狸以為那青蛇打心裏喜歡的是她,所以醋意上腦,亂了方寸。


    這定然是無妄之災,喬闌心裏清楚,青蛇一直以來都是個有野心的,當初爹爹在時它未能為非作歹,一來畏懼爹爹的實力,二來也感念爹爹的救命之恩。如今爹爹已經死了,那青蛇沒了顧忌,便展露出了自己的野心,之後想來也是瞧著她實在是成不了什麽氣候,便念及一下恩情放她一馬,但是喬闌知道,但凡她有一丁丁點兒能威脅到青蛇的地方,那他必然會殺了她以絕後患,這個道理明眼的妖精都能知道,隻可惜這狐狸被情愛糊了腦子,分不清是非。


    起初的時候喬闌氣不過,也曾和這狐狸打過架,雖說這狐狸一直靠著美色上位,修為稀薄,可喬闌的妖力也上不得什麽台麵,兩個人最後抱在一起抓頭發擰耳朵,各自掛了狼狽相,也沒能分出高低來,但是經此之後,那狐狸見了喬闌損上兩句過過嘴癮也就算了,再不敢輕易動手。同樣,喬闌也不再擼起袖子和這狐狸打架,迴頂幾句,氣勢上做做交鋒,也就是了,如今碰巧又遇見這狐狸,喬闌想著,怕是又少不了一頓嘴帳了。


    聽狐狸喚一聲妖王大人,喬闌並沒有從中聽出任何任何一丁點兒尊敬的味道,話語之中,倒全都是濃濃的諷刺意味。


    一伸手將臉上的梧桐葉子拿了下去,喬闌拿眼角掃了狐狸一眼,似是看了這世上最微不足道的一粒塵埃,學著林子裏那隻高傲的孔雀,輕蔑的哼了一聲,沒有言語。


    越不說話那狐狸反倒是毛了,氣唿唿的扭著腰身衝到喬闌麵前,質問道:“你什麽態度!”


    喬闌冷聲嗬嗬一笑,將梧桐的葉子重新蓋在了臉上,不想在此情此情這麽好的地方,與這狐狸再打的披頭散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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