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茹真是看不下去了,“大伯娘,大伯也在州府,等會我們迴去就讓他過來贖人。”


    方劉氏本來在打滾的,一聽這話,心裏一喜,可很快又難過起來,“我家可沒銀子了!玉娘,你幫幫嬸子吧!”


    十兩,她家哪有十兩銀子!


    方劉氏從劉家村離開時,手裏的銀子不足八兩了,後來跟娘家大嫂還有一些村人跟她一起上路,往州府來了,許諾了到了地方就給銀子的,她手裏有八兩銀子!夠給了!


    她就是聽說有山賊,才想著讓人送她去的!


    後來倒是沒遇到山賊,卻是遇到壞人了,那些她花銀子請的村人見著壞人,跑得比兔子還快,就剩她跟她娘大嫂了叫人捉了,她們也反抗過,可是被打得更慘。後來上了路,那些人又捉了些人,有小姑娘,還有小童,半路就給賣了,就剩她們幾個年紀大的,帶到了這,便宜給賣了。隻有她們,一路都沒有人要,最後轉了幾手,賣到這了。


    方劉氏都快絕望了。


    她那八兩銀子當初遇到壞人時,叫人給奪了去,現在她可是身無分文啊。


    她家人,那就更沒銀子了!


    方劉氏悔啊。


    她為什麽要給十兩給她娘啊!要是給了方大伯,那方大伯就有銀子來贖她了!


    方劉氏越想越絕望,又抹了把淚。


    “弟妹,你行行好,幫幫我吧。”方劉氏道,“我沒是沒法子啊!”這會,她又不撒潑了,開始拿好話哄方王氏了。


    方王氏眼皮抬了抬,“當初你將豹子賣給苗家人,得了二十兩銀子呢?”這事是苗家人說的,方王氏還是無意中從方虎媳婦嘴裏聽到的。


    這是醜事,方大伯一家一開始還不好意思說,還瞞著她呢。


    方劉氏臉一僵,“你,你都知道了?”


    方王氏笑了,“是啊,你那二十兩銀子呢,怎麽沒將自己贖出來。”


    方劉氏道,“我沒二十兩,就八兩!”她說完,又慌張道,“你可千萬不要告訴豹子他爹啊!”


    方王氏詫異道,“這事還是他們告訴我的。”


    方劉氏攤在地上,怕得厲害。


    這會,這又不是那麽想迴去了,她怕見豹子,怕見方大伯。


    村子外頭的人這樣壞,她想到了之前的苗家人,她覺得那苗家也是壞的,是騙她賣兒子的!


    想到兒子,方劉氏又連爬幾步,可又被牙婆她男人給拽住了,“想去哪?這幾天你吃我們的,喝我們的,錢沒清,你可不能走。”


    方劉氏不管不顧,瘋魔似的問方王氏,“我家豹子呢,你在苗家可看到他?”她怕豹子跟她一樣,叫人給賣了,這次是二弟一家僥幸碰到她了,那豹子呢?


    萬一給賣到別處,她可怎麽找?


    “二弟,你可不能不管我,我可是虎子他親娘啊!”


    牙婆臉色越發難看。


    “這幾位客人,你們還要買其他人嗎?”牙婆問。


    方王氏隨便挑了一個,“她叫什麽?”


    牙婆道,“叫桃兒。”


    牙婆讓那個叫桃兒的介紹自己,桃兒隻說了幾個字,“我叫桃兒,今年十六歲。”比方茹大一歲。


    “家裏還有什麽人?”方王氏問。


    這個叫桃花的,看著本本分分的,從剛才開始,眼睛一直看著地上,任憑方劉氏大吵大鬧,沒往那邊看一眼。


    其他幾個姑娘從一開始的拘謹,到後來方劉氏鬧騰起來,其他幾個姑娘看方家人的神色就帶著一絲輕鄙,原來是小地方來的。


    她們中有幾個長得好的,是想去大戶人家,奔個好前程,並不願意與方家人綁到一起。


    桃兒道:“爹娘都死了,嬸嬸將我賣了。”


    方王氏聽到這話,更滿意了,“好,就要她了。”定下了。


    牙婆喜道,“二十兩。”


    方王氏道:“太貴了。怎麽要二十兩?”


    牙婆道,“都是這個價,這姑娘長得不差,還會幹活,你瞧瞧,家裏也沒負擔。要不這樣,歪在那院子裏的那個,兩個一起,二十兩,怎麽樣?”


    歪在地上的那個,就是之前方劉氏扶的那個病歪歪的姑娘,這會沒人扶了,直接倒在地上了。


    她似乎想爬起來。


    “那個叫什麽?”方王氏問。


    “叫雀兒。”牙婆道,“您放心,真是小病,隻要帶到醫館去看看,就抓幾副藥的事。我們這也是忙,要不,早請大夫過來看了。”


    牙婆這就是撒謊了。


    這樣標致的姑娘,怎麽可能不請大夫過來看,請了足足五個大夫,看了,也開了藥,可這姑娘就是不好,病也越看越重!要不是這樣,牙婆也不可能這麽大方,直接將這病歪歪的姑娘算個添頭。


    “不會到半路上,就病死了吧。”方王氏皺著眉。


    “不會不會。”牙婆連連搖頭。


    方茹道,“娘,要不別要了,萬帶走了,死在我們手上,還得將送到義莊去,還要添棺材錢,可不劃算。”


    方家人心善,也不可能將一個死掉的姑娘扔到亂葬崗去,少不得又要添一點銀子安葬。


    方王氏趕緊道,“正是,這人我們不要,就要桃兒。”


    牙婆這半搭半送本來心裏還是有些不願意的,可聽方王氏這樣一說,頓時覺得院裏那個病歪歪的姑娘要死了,要是那姑娘真死在這裏,那可太晦氣了!


    “這樣,雀兒真沒事,你瞧瞧這張臉,長得多好看啊。”牙婆還特意將倒在地上的雀兒扶起來,捏著雀兒的臉給方王氏看。


    雀兒病歪歪的,臉上帶著濃濃的病氣,可這張臉,依舊美麗。


    方茹都看呆了。


    牙婆哄著,“帶走吧。”


    “咳咳咳。”雀兒又狠狠咳了起來,牙婆嚇了一跳,將人甩開,連退了好幾步。


    這邊正說著。


    方劉氏卻是厲聲道:“成武他娘,你們有二十兩買丫環,竟不救我!”她恨得要死!


    方王氏冷漠道,“不是丫環,是給成山找個媳婦,你將我家成山的親事壞了,說起來還得找你賠呢。”


    “賠、賠什麽!”方劉氏聲音又高了些,“那是我家豹子給你家成山擋了災,那苗家是來買人的……”


    聽到這,方茹就笑了,“大伯娘,那苗家可不是人販子,是正經來挑女婿的。”


    什麽?


    苗家是正經人家,是挑女婿的?


    方劉氏眼睛一亮,那這事她沒辦錯啊!


    是沒辦錯。


    現在苗家跟方大伯一家勉強算是親家,隻是,這樁親方劉氏將自己搭了進去。她都叫人賣到牙行了,要不是運氣好碰到方屠戶一家,隻怕,這輩子都沒指望逃出來了。


    方劉氏又在琢磨了。


    方王氏拿二十兩給方成山買媳婦,娶媳婦的錢,肯定是不會用來贖她的。這事方劉氏明白,成山的婚事不順,這事大夥都知道的。


    方劉氏有了主意。


    她看看方王氏,又看看牙婆,“弟妹,要不這樣,你們留個人在這,然後將人送到虎子他爹那,隻要我看到他們,定會讓他們拿銀子來的!等他拿了銀子,再將留在這裏的人帶迴去。”


    留個人?留誰?


    方劉氏的眼睛一直往方茹身上看。


    她弟妹肯定是不會留的!叫二弟留下?她可不敢!成武,那更不成了,那樣小的孩子!


    隻有玉娘,是個姑娘家。而且,牙婆肯定也會同意的。


    方劉氏的話一出,方王氏的臉就變了,她冷笑一聲,“你真是打的好算盤!”


    跟方劉氏當了這麽多年的妯娌,她還不清楚方劉氏!


    這方劉氏當她傻嗎!


    還用玉娘來換方劉氏,呸!


    她腦子壞了才換呢!


    方屠戶本來還想擠點銀子出來,將大嫂一塊給贖了,可現在聽方劉氏這麽一說,方屠戶便歇了那心思。


    大嫂想當玉娘留在這,她迴去,要了銀子再將人贖迴來?


    隻怕大嫂迴去之後,轉頭不認賬,當作什麽事都沒有,說不定,迴了村後,還要硬說玉娘被人賣了……


    大嫂又不是做不出來。


    方屠戶的眼神都冷了。


    方劉氏說她走,玉娘留下。牙婆自然是願意的,可看到方屠戶那要殺人的眼神後,她一句話都不敢說。


    方王氏實在是不願意理方劉氏了,“牙婆,契書呢?”


    “要桃兒嗎?”牙婆一下子樂開了花。


    她叫她男人將契書拿來了,她男人還將那個叫雀兒的契書也拿來了,一定要將這個燙手山芋送出去!


    方王氏拿出蕭知府給的那綻銀子,問牙婆,“夠嗎?”


    “夠,夠!”牙婆點頭,她還又絞了一點,還給方王氏了。


    桃兒扶著雀兒,跟在方王氏跟方茹的身後,慢慢走出了這個院子,方屠戶則是牽著方成武,走在最後麵。


    方成武嘴裏還在嘟嚷,“爹,我的小媳婦呢?”怎麽不給他買啊!


    “閉嘴。”銀子不夠,哪還有多餘的錢給這小子買小媳婦啊。


    方屠戶敲了方成武一個腦瓜嘣。


    “你們別走啊……”方劉氏的叫喊聲被關在了院子裏。


    牙婆問,“這婆子怎麽辦?”說的是方劉氏。


    她男人道,“等著,那十兩穩了。”


    “要是那一家人帶人打上門來?”牙婆有點擔心。


    “我們這可是正經的賣買,又不是拐來的,我們可是付了銀子的,就算是鬧到官府去,我們也不理虧。”她男人道,“我去找相熟的兄弟,叫他們盯著。”


    做這行,背後沒幾個人,還真是幹不下去。


    方劉氏被牙婆扔迴了柴房裏。


    在牙婆跟她男人麵前,方劉氏乖得很,這兩天她被打怕了,不敢吭聲。牙婆說什麽,她就聽什麽。


    這人啊,就是欺軟怕硬,欺熟怕生。


    *


    方王氏本來是不想要那個雀兒的,病得快死了,帶迴去幹什麽?


    可還是叫方茹留下了。


    因為方茹聽到了雀兒那句,“救我……”


    方茹有些狠不下心。


    出了院子後,雀兒的咳聲漸漸小了,後來,都不怎麽咳了。


    “你是裝病?”方茹問她。


    “不是,”雀兒依舊讓桃兒扶著,她是真病了,隻是病得不像看得那麽嚴重,她故意沒有吃藥,大夫把脈的時候,她想了法子,讓自己的脈相時有時無。所以,大夫才會說她命不久已。


    方王氏驚訝的看著雀兒。


    雀兒道:“等我聯係上家人,會報答你們的,多謝你們的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


    方茹想了想,對方王氏道,“娘,將雀兒姑娘的契書拿出來,還給她吧。”這雀兒姑娘很聰明,剛才的話也說得很明白。


    方王氏臉上的不高興寫得明明白白,雖然這個雀兒姑娘是個添頭,可到底是她買下的!可現在,雀兒姑娘的意思就是不願意,還報恩呢。


    她有本事怎麽不從那牙行跑啊?


    “娘。”方茹道,“我們就要迴去了。”不想沾染別的麻煩。


    雀兒愣了片刻,然後笑了,“我姓許,你們若能送到迴京城,我定會報答各位。”本來,她還想跟方家人處上一段,確定方家人可靠之後,才會讓自己的身份說起來,讓方家人送她迴京,她會報答方家人的。


    可現在,方家人就要跟她分道揚鑣。這不在她的計劃之內啊!


    報答,她說的可是厚禮,這方家人一定會動心的!


    方王氏拿出了雀兒的契書,可是分外不想給。


    雀兒冷眼瞧著。


    這婦人倒是貪心,還不想將契書給她。


    雀兒心裏對方王氏有些不滿。


    方茹從方王氏手裏拿過契書,本來準備給雀兒的,可抬頭,看到雀兒看方王氏的眼神中帶著冷意,頗為不善。


    方茹的動作一頓。


    雀兒笑了,本來就美麗的臉這會分外動人,“若是各位能保我平安,到了京城,我會取二百兩作為報答。”


    二百兩,不少了。


    隻是,不管是方王氏還是方屠戶,都沒有為這點銀子動心。


    他們很清楚路上的兇險。


    單是從鎮上到州府來,都不容易,更何況是去更遠的京城,方屠戶沒有路引,也沒有通關碟文。怎麽去?


    若想要路引,還得去衙門打點。


    這一路,還不知要幾個月呢,還不如迴到鎮上,老老實實的賺銀子。不用奔波,也沒風險!


    “我們沒那麽大本事。”方屠戶看著方王氏道,“大嫂的事還要跟大哥說呢,走吧。”沒時間在路上瞎耽誤。


    方王氏點點頭,她對雀兒道,“你自便吧。”


    方王氏又對桃兒說,“不用扶她了,我們跟她不同路。”


    桃兒鬆開了手,她是方王氏買的人,自然要跟方王氏走。隻是,她這一鬆手,雀兒踉蹌了一下,差點跌在地上。


    “不,你們不能走。”雀兒慌張道。


    她再也不複之前的冷靜,她是真的病了,她現在身上一文錢都沒有,還要吃藥,還要找個住的地方。且不說,憑她的美貌,周圍多少男人盯著,要是方家人將她扔在這,那她豈不是剛出狼窩,又入虎穴。


    “這位嬸子,幫人幫到底,等我病好了,我再離開,可好?”雀兒姑娘問。


    方王氏看著雀兒,笑了,“你病好了?你的病怎麽好啊?誰給你花錢買藥啊?你住哪啊?不會讓我們花銀子吧!契書可還給你了,我們可不欠你的,說起來,我們還是你的恩人呢。”


    花錢的事,方王氏可是算得清清楚楚的,她是不會讓人占到便宜的。


    沒道理的事。


    “我會報答你們的……”雀兒輕聲道。


    “報答?”方王氏道,“受不起。你這開口閉口就是報答,怎麽報答?嘴上說兩句說是報答?當我們傻子呢,到了京城給二百兩?你要是死在路上了怎麽辦?”


    “姑娘,你瞧瞧我們,又不是年輕小夥子,可不會被你兩句話就糊開是。”方王氏笑道,“你啊,還是拿了你的契書,找個年輕力壯……”


    這雀兒姑娘再美貌,難道還難迷倒她?


    還是迷倒方屠戶?


    在方王氏在,方屠戶要是敢多看雀兒姑娘一眼,哼哼。


    再者,玉娘長得不比雀兒差,剛買的桃兒也是女的,最小的方成武,還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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