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茹因為昨天晚上做的夢,早上不太精神。學堂的先生有些咳嗽,隻上了半天的課,就讓他們迴來了。


    方成文一如往常的在屋裏背書,死讀。


    他又買了些難懂的雜書,準備這兩天給吃透。


    方茹坐在小院的石凳上,石桌上放的是三字經跟千字文,上麵的繁體字方茹已經認全了,也會寫了,剛才又練了一個時辰的字,手有些酸,就停下了。


    方老娘又在繡荷包了,一邊繡一邊往屋外看。


    “娘,您看什麽呢?”方王氏迴來拿東西,問了一句。


    “沒什麽。”方老娘低著頭,又繡起葉子來。


    方王氏道,“娘,仔細眼睛,院子裏亮堂些,這屋裏的光還是不如院裏的好,去院子繡吧。”


    “不用。”方老娘道。


    去了院子,哪能看到外麵啊?


    萬一朱家來人怎麽辦?


    這都多少天了,媚兒怎麽也沒個信。方老娘實在是擔心,但又不好讓人去打聽,上次是那樣的情部分從朱家出來的,方屠戶肯定也不願意再去。


    方王氏順著方老娘的目光,也往屋外看了一眼。


    心裏有譜了,這是等方小妹呢。


    方王氏心中冷笑,那位小姑子是不會來了!


    將方老娘接迴家的第二天,方屠戶就找上朱家的門了,沒有鬧,隻是讓朱老爺交人,誰幹的?若是下人,那就把下人交出來,若是主子出的主意,那也一樣!


    方屠戶對想要他娘性命的人可不會手軟!


    後來,朱家就將那位叫小燕的姑娘給扔給方屠戶了,那小燕淚眼婆娑,一個勁的說不是她,說是三小姐幹的。


    後來,還不等方屠戶將那小燕抓去見官,小燕就被朱老爺命人給打廢了。


    朱三小姐當時就在場,直接嚇病了。


    方屠戶這才離開。


    過後,兩家的關係更淡了些,朱老爺尋了個理由將方小妹罵了一遍,又讓她不許再接方老娘過來了。要是再接過來,就休妻!


    方小妹被休妻兩個字嚇著了,自然不敢再提。


    所以啊,直到現在朱家都沒有人過來接方老娘呢。


    方老娘也不是說惦記朱家的富貴,她隻是擔心方小妹的處境,也不知現在朱家怎麽樣了。


    院裏。


    方茹看著石凳邊上的大樹,正在發呆。


    前些日子一直忙得團團轉,一刻也不得清閑,每天起來就忙,忙完就歇著,再不濟就是去看大夫,吃藥。


    那時一家子人都在,賣豬肉,說說話,一天就過去了。


    可搬到大鋪子這邊來了之後,方屠戶跟方王氏天不亮就起來,去那邊的小鋪子賣豬肉,方茹跟方成文還有成武一起去學堂,日子也算充實。


    可今天學堂放了半日假,方茹練完字後,就閑了下來。


    這人一閑下來,就容易多想。


    方茹在想事。


    她想到了昨天的夢,成親的夢。


    重活一世,來到了古代,她除了成親,還有什麽願望呢?或者說,還有什麽想做的事呢?


    難不成就成了親,生幾個孩子,然後圍著相公孩子轉,這樣過一輩子?


    方茹想要孩子,但這不是方茹想要的活法。


    方茹又買了一副字貼出來,開始練字,練字得一心一意,方茹的練字的時候,腦中不會再有其他的雜念,而是認真描著字貼。


    “老太太。”院子外頭有個人探頭探腦。


    方老娘看到,放下手中的繡活,悄悄走了過去,“咋樣,可有合適的?”


    “有,隔三個街有個雜貨鋪的東家,生了三個兒子,那個老二跟你家玉娘年紀相當,是個老實的孩子,又會幹活。”外頭那人笑嘻嘻的,“要是您有空,就過去一瞧瞧。”


    “姓什麽?”方老娘肯定要去看的。


    “姓陳。”那人道,“陳厚。”


    方老娘點點頭,忽然想到了什麽,“長得咋樣?”玉娘那小丫頭片子別的不挑,就看長相,可愁死他了!


    要不是這樣,她也不至於在鎮上找,鄉下的小子多得是,就是一個個又黑又壯,玉娘相不中。


    “長得不錯,像她娘!”那人笑著道,“要不是這樣,我也不至於這麽些天才挑中一個。”


    她說完,又壓低聲音問方老娘,“玉娘陪嫁一個鋪子,可是真的?”


    方老娘抿抿嘴,也不說話。


    那人盯著方老娘,這事得問清楚,那陳家婆娘就是聽說這方家姑娘能陪嫁一個鋪子,才願意讓兩個孩子相看的。


    要不,那陳家婆娘哪會願意兒子娶一個屠戶家的女兒。


    還是剛從鄉下搬到鎮上的。


    方老娘輕輕點頭,這事方王氏似乎說過,隻是,陪嫁鋪子這事方老娘也沒個準數,反正,這次相看也不一定成,先看看人再說。


    老二家的幾個孩子親事可真是難啊。


    方老娘心道。


    “那現在就去,那孩子在雜貨鋪幫忙呢。”那人臉上笑開了花,這那陳二是她的遠方親戚,若是成了,可有一筆不小的銀子進賬。


    “好。”方老娘點頭,然後衝院裏說了一聲,“我有點事要出門,你們看著家。”


    “好。”方成武響亮的聲音傳了出來。


    他在院裏糊紙風箏呢,昨天看有人做,今天迴了家,自己折騰起來。


    方茹抽空看了他一眼,“先生布置的字可練完了?”


    方成武頭也不抬,“等會寫,馬上就做好了。”說是的風箏。


    方茹又練了一會,站起來,鬆鬆筋骨,又做了幾個伸展動作,她去了前麵,將方老娘繡了一半的荷包收了起來,正準備放迴方老娘的屋裏,一個拉著二胡的老頭跟姑娘走進鋪子,正準備說話,可看著這空蕩蕩的鋪子,一下子啞了。


    “這裏不是茶樓嗎?”拉二胡的老頭問道。


    “不是。”方茹搖頭。


    拉二胡的老頭勉強一笑,“小老兒來錯地方了。”說著,便著那姑娘退了出去。姑娘走時,還時不時的往這鋪子瞧上兩眼。


    好端端的一個大鋪子,竟然不開店做生意,可真是浪費。


    方茹看著他們走遠,然後去將鋪子關上了。


    外麵連招牌都沒有,怎麽會有人過來呢?


    這鋪子原本是留給方成山買賣的,這方成山一直沒有迴來,這鋪子一直空著,就有些浪費。方王氏想著,若是成山這個月還不迴來,那就交過鋪子做茶樓,桌椅都訂好了,木匠已經量了尺寸,正在打著了。


    隻是,這事沒透出風聲,別人怎麽就知道?


    方茹將這荷包放到方老娘的屋裏,又去了一趟廚房,在水缸裏的照了半天的鏡子,方茹心滿意足的出來了。


    左邊的臉疤更淺了。


    方茹嘴角一勾,真漂亮啊。


    她看到自己的模樣,心情一下子就好了,煩惱消了一半。


    這時,方成文在屋裏喊,“玉娘,廚房可有饅頭?給我拿一個。”他看到玉娘進廚房了,玉娘自從臉上的疤淡了之後,每日都要用廚房的水缸照上半天,還會對著水中的倒影傻笑呢。


    這丫頭,臉上的疤好了就這麽高興嗎?


    方成文失笑。


    “有。”方茹將中午的剩饅頭給方成文拿了過來。


    方成文在背一本方茹聽都沒聽過的書(她聽過的書也不多)。


    方成文拿了饅頭就啃。


    “二哥,你怎麽成這樣了?”一天四頓了吧。


    “最近用腦太厲害了,得多補補。”方成文道,“下個月我就要走了,這屋子裏的書你不要浪費了,記得讀。”


    “你不帶走嗎?”方茹問,這些書加起來可不便宜,方成文私房藏用得差不多了。


    “不帶了,主家有書。”方成文道。


    主角?


    “二哥,你這次去做什麽?”方茹好奇,一個月十兩,那絕對是高薪職業了。


    “師爺。”方成文低聲道,“你不要說出去。”


    師爺?


    是她想的那個師爺嗎?


    方成文道,“工錢很高,就是離得有點遠,有時候還在考核一番。”方成文虛虛比了一個七字,“有七成把握。”


    方茹看著他,“在哪?”


    方成文咳了一聲,不願意說。


    “比州府還遠嗎?”方茹問。


    方成文假裝看書去了,一邊看一邊啃剩下的半個饅頭。


    方茹再怎麽問,方成文都不肯說了,方茹走到後麵的書架上,準備拿本書看看,找本不那麽厚的,簡單的一點的。


    方成文買的全是二手的書,非常厚,又難懂,不是書店裏常賣的。


    方茹挑了半天,在一本非常厚的書後麵的找到了一本稍微薄了一點的書,看著有九成新。方茹很意外的翻了一下。


    這是,話本?


    方茹愣了一下,這個年代的話本嗎。


    相比一般的書來說,更加通俗易懂。


    方茹將這本書拿走了,方成文看書看得太忘我,根本沒有抬頭。


    話本,這個時代的話本跟現代的小說是一個性質的吧。


    方茹又坐迴了石凳上,開始翻看話本。


    落魄書生偶遇官家小姐,官家小姐看中這書生的才華,書生看上了官家小姐的美貌與性情,兩人一見鍾情,然後偷偷相會,眼看著官家小姐的爹娘要給她說一個門當戶對的親事,官家小姐心中隻有那落魄書生,不願意,然後兩人私奔了……


    奔者為妾。


    官家小姐離家時帶著自己的一點首飾,兩人以夫妻自居,甜甜蜜蜜的過了一段時間。後來家中銀錢用完了,官家小姐當帶來的首飾當了,給書生盤纏。


    什麽破玩意!


    方茹重重的將書拍到石桌上。


    氣死她了。


    這話本裏寫著,官家小姐與書生私奔後,置了房產,那書生將自己的一家子接來了,那官家小姐很是賢惠,天不亮就起,做全家做飯,還侍候婆母……


    婆母不知官家小姐的身份,看她相貌好,以為她出身不好,嫌棄極了,那官家小姐怕給爹娘丟有人,不肯說出自家來曆,更引得婆母不喜,後來,被婆母百般嫌棄,隻許她為妾。


    又給書生說了病弱的表妹為妻,書生享了齊人之福。


    後來書生高中,官家小姐難產而死,家中又給他娶了一富戶千金,之後,書生過上了美滿幸福的生活。


    書中還寫道,這書生是一個極為重情重義的男子,每年中秋,都會抱著長子懷念難產的官家小姐。


    嗬!


    方茹真的看不下去了。


    生氣。


    什麽破玩意?


    那官家小姐腦子是進水了嗎?為書生一家做牛做馬,結果是難產而死?


    且不說,官家小姐被書生親娘挑剔時,那書生做了什麽?在旁邊看著嗎?


    真可笑。


    書中還有一段是寫的是書生被同窗拉進了妓院,可但是他品性高潔,隻坐了一會就走了,不過,腦中想的卻是那妓院會彈琴美貌如仙的花魁。


    他就那麽一想,卻被官家小姐聞出了身上的香味,還鬧了一場,兩人吵了一架,書生生氣拂袖而去。


    這是哪來的渣男啊。


    這話本真的長,怎麽後麵還有啊?


    方茹皺了皺眉,直接翻到了結局,哦,那書生的兒子長大,書生也當了官,後來兩人與官家小姐的爹娘相認,抱頭痛哭,書生在官場上更進一步了。


    現在的話本是這樣的嗎?


    方茹有些沉默。


    要不,再去找一本看看?


    這個話本其實挺厚的,方茹是跳著看的,看到一些膩膩歪歪的情節就去了。


    方茹站起來,又去了方成文的屋子,方成文依舊在刻苦讀書,連方茹進屋了都不知道,方茹將這話本塞了迴去,又認真找了起來。


    過了一會,又找到了一本。


    這本是舊書,應該是二哥買其他書時搭著送的,不像剛才那本,九成新。


    方茹將這個舊話本又拿了出去。


    正剛翻開,方成武就湊了過來,方茹嚇了一跳,趕緊將話本收起來。


    “你風箏做好了?”方茹問方成武。


    “好了!”方成武喜滋滋的,將做好的紙風箏拿給方茹看,剛才那是怎麽書?風流才子什麽來著?


    方成武心想,他怎麽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書,“姐,你剛才看的是什麽書?”


    “二哥書架上拿的。”方茹道,“還沒看。”


    她很快轉移話題,“要不試試你的風箏能不能飛起來?”


    “好。”方成武的注意一下子落到了風箏上,已經忘了方茹手上的那本書。


    飛起來了!


    方成武高興壞了,這風箏雖飛得歪歪扭扭,但是飛起來了啊。


    方茹趁著這個時候,將這個舊話本拿迴了屋,塞到床底下,然後再出來。


    另一邊。


    “就是這。”那人將方老娘帶到了雜貨鋪子。


    兩人走了進去,假裝是買東西的客人,陳家老二正在幫忙搬貨,剛好最後一摞搬到貨架上。


    “是這個嗎?”方老娘小聲問。


    “是。”那人道,“你瞧這腰,這身段,多好啊。”


    方老娘嘴角一抽。


    又不是姑娘,看什麽腰,看什麽身段?


    方老娘板著臉,還是瞅了一眼,這小夥子確實結實,精壯。方老娘走了過去,“小夥子,鹽在哪啊?”


    陳家老二轉頭,笑道,“在這呢,老人家,要多少?”要多少稱多少。


    “三斤。”


    “好。”陳家老二稱好了鹽,又幫著裝了起來,“老人家,還要什麽嗎?”


    “要米,陳米就成。”方老娘想到了秀才老爺說要多買一些糧食,於是順手而出。


    “好嘞。”陳家老二去拿米了。


    帶方老娘過來的那人湊到方老娘身邊,“這陳家老二俊吧。”


    方老娘點頭,“俊!”是玉娘喜歡的臉!


    陳家老二搬了東西出來,看了看方老娘,“老人家,這東西重得很,您搬得動嗎?要是您家離得不遠,我幫你搬迴去吧。”


    “好啊!”方老娘狠狠點頭,“不遠,近得很,走!”


    “好嘞。”


    這小夥子可真熱心啊!


    方老娘高興的帶著陳家老二迴家了,等會她尋個機會讓玉娘看一眼。要是中意,再家的親事就定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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