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老屏住唿吸,放輕腳步,一步一步慢慢走近。


    她看見嫦娥躺在床上,閉著眼睛,胸口一大片血跡,觸目驚心,雙唇泛白,皺得跟樹皮一樣!


    月老好像明白了什麽,她的胸口劇烈起伏,她不願相信,不肯相信,不敢相信……


    她退後兩步,轉過身來跪坐在地上,看著那滿地熟悉的紅繩,竟然有些不敢觸碰!


    感覺有人在她的心口重重插了一刀,疼得她快要喘不過氣來,眼淚無聲劃過她的臉頰,掙紮了許久,月老依舊不敢去觸碰那一地的紅繩,愧疚,自責,懊悔的情緒占據了她的身體,她曾經怎麽能說出“討厭紅繩”“紅繩太俗”這種話來?!


    許是這壓抑的抽泣聲驚醒了嫦娥,當她轉頭看見月老抖動的背影,便從床上坐了起來,嘴角露出一絲蒼白無力的笑容。


    “月兒,有興趣聽我講講,這紅繩的來曆麽?”嫦娥聲音有些飄浮,不過好在,還算清晰。


    月老淚眼婆娑轉過身去,竟發現嫦娥不知何時從床上坐了起來,認真點了點頭,趕緊抹了兩把眼淚,起身走了過去,跪坐在她身前,看著她。


    “這天上的人都知曉,姻緣殿所用的姻緣繩,是出自廣寒宮,也知曉這紅繩,是用玉兔的毛編織而成,可從未有人問過,為何玉兔那雪白的毛編織成繩卻是紅色的,為何玉兔的毛編織成紅繩能用來牽姻緣?”


    嫦娥緩了口氣,繼續說道:“玉兔的雖是仙兔,可不過是兔毛罷了,如何能左右得了姻緣?很久很久以前,我初上天庭,來了這廣寒宮,廣寒宮的上一任主人廣寒仙子告訴我,要想真正入主廣寒宮,就必須編織出姻緣紅繩,而編織姻緣紅繩的方法,便是拔玉兔毛,取心頭之血染之。”


    月老忍不住打斷:“為何一定是心頭血?”


    嫦娥笑了,笑得無比淒涼,她說道:“廣寒宮,是沒有溫度的宮殿,能飛升來到廣寒宮之人,皆是拋棄摯愛、背叛至親之人,這種人,身體裏流淌的血,是冰的,這種人,不配有心,既不配有心,又怎配有那心頭之血?”


    “不是的!嫦娥姐姐不是那種會拋棄摯愛、背叛至親的無心人!你不該受此苦難!”月老相信自己的眼睛,相信自己的心,嫦娥絕對不是她口中的這種人!


    嫦娥笑著搖了搖頭:“月兒,我就是這種人,從我不顧勸阻,盜取仙丹,又好奇吞入腹中飛升的那一刻,我就變成了這種無心之人,是我拋棄了摯愛,是我背叛了至親,無心,不是真的無心,而是我這種人,不配有心。”


    “多少年了,人間早已滄海桑田,輾轉了不知多少個春夏秋冬,人生人滅,經久輪迴,我隻能一次一次的用冰冷的匕首刺穿我的心髒,取出心頭血,染了紅繩,促成有情人成眷屬,若一世安好,從一而終,也不乏功德一件,抵消我些許罪孽,若姻緣錯了,浪費了紅繩,那便是老天對我的懲罰,我甘願受著。”


    從房間出來,月老精神有些恍惚,嫦娥又睡下了,她臨走前將所有的紅繩都收進了荷包,她告訴嫦娥,這些紅繩夠她用很久很久了,可她知道,嫦娥每月依舊會將匕首刺進心髒……


    原來,玉兔並非真的喜歡搗藥,原來,嫦娥真的體弱多病,原來,紅繩,承載了如此多的東西……


    “母後,要迴去了嗎?”玉兔和蔣焱正在玉樹下玩耍,見月老出來了,小跑著抱住了她的腿。


    月老低頭看著正抬頭看著自己的小人兒,牽著他的小手,點頭說道:“嗯,我們要迴去了。”


    “玉兒,好好照顧嫦娥姐姐。”


    “嗯嗯,月兒放心。”


    他們離去之後,玉兔迴頭看了看嫦娥的房間,又迴到樹下認真的搗起藥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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