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族們紛紛暗中叫好,他們早已對這個用錢買得官職的雲都尉厭煩之至,無緣無故又不能將他罷免,王做事從來不需要理由,也不用給誰解釋。


    季和似乎並未意識到自己被人嫌棄,他走到蘇婉跟前一陣冷嘲熱諷,惡毒的言語像一條吐著長舌的毒蛇。趴在祭壇上的女子被激起無名怒火,距離她最近的矮胖男人,上一刻還在反唇相譏,下一刻就徹底斷氣,胸膛被冰刃刺穿,心髒被撕得粉碎,血腥的場麵讓人不寒而慄。


    驚恐的眼睛依舊圓睜著,似乎死不瞑目,王一言不發,貴族們哆嗦著相互靠近,小心翼翼退到離祭壇更遠的地方,誰都不知道自己會不會被波及,而成為下一個躺在地上的屍體。


    「除四姓外,所有人都出去,今日之事誰敢泄露半句,殺無赦。」彌泱看向兩旁惶恐的貴族,那些色厲內荏的世家子,留在此地隻會添亂。


    淡漠的聲音裏有著不容置喙的威儀,王意難測,那幫來時意氣風發的貴族,垂頭喪氣如同一隻隻鬥敗的公雞,從祭司府裏魚貫而出,隻想以最快的速度逃離這是非之地。


    「為何謀逆?」散去結界,化去地上的屍身,她蹲下身問似癲似狂的蘇婉。


    「成王敗寇,我隻是要爭取我想要的,何來謀逆之說。」若問為何,自己的理由何其多,蘇婉自問並未對不起任何人,可那些人何曾善待過她,他們從未接納自己,在他們眼中,自己不過是鳩占鵲巢。


    「當了三十餘年的大祭司,我無愧於天鈞,而他們呢?他們何時承認過我?」想到過往種種,她緩緩站起身,手指過周圍站著的四人。


    第17章 祭司府之三


    所謂休戚與共的四姓,他們真正在意的不是那個職位,而是出身,在他們眼裏,隻有姬、姒、妘、己才代表天鈞最正統的血脈。否則,無論是身懷濟世之才可濟世安民,還是兢兢業業為國操勞一生,在他們眼裏,始終是個外人。


    「所以你讓我來參加這場接任大典,就是為了請我看一場戲,然後再殺了我,是嗎?」彌泱無心傾聽那些人族恩怨,若不是為了神族,那些世族紛爭完全與自己無關。


    是或不是,蘇婉不知該如何迴答。實際上,對於王的歸來她是抗拒的。四姓共治的時代,他們四個代表的就是天鈞無上的權威,沒有人能命令他們,習慣了俯瞰眾人,哪還能居他人之下,然而她無法違背上蒼的意願,無力阻止王族再現。王除了追問己沫的下落之外,並未逼她做任何事,然而就是這一件事,讓她對王起了怨言,她無心弒王,卻不得不鋌而走險。


    「王上,你若是神,當平等對待眾生,為何非要讓我找迴己沫?」她平靜了些許,王將眾人遣散,又下了封口令,已是給足了她顏麵。


    「因為我需要她。」一句簡短的迴答,彌泱不願再解釋,說什麽約定俗成的規矩,前任大祭司的臨終遺訓,那些話都不及需要兩個字。


    蘇婉的眼神暗了下去,原來王也和那些俗人一樣,隻會看出身血統,自己滿身的修為在她眼中,不及一個姓氏,若不是這群人苦苦相逼,自己怎麽會走向萬劫不復?他們苦苦尋找的己沫就站在麵前,可是一個牽線木偶,他們找到了又能有什麽用呢?


    「蘇婉,你剜人魚族之鱗,取人之心血,為的可是這個?」彌泱端起那張清秀的臉龐,她的手指在右邊臉頰上劃過,似乎要將女子小心翼翼裹藏起來的創傷一點點剝開,毫無保留地暴露在眾人麵前,然而她很快便收了手。


    王怎麽會知道這些事?蘇婉眼中滿是驚詫,再一想臨水城中發生的事,卿羽和聞鶯身死,王豈能對那些事一無所知,今日的接任大典,原來是一個局中局。她以為自己是手持棋子布局的人,不成想自己竟然成了王手中的一枚棋子,滿盤棋局,皆是為自己所布。


    王在四姓麵前將這些事說出,給她顏麵的同時,又要她無顏再麵對四姓之人,仁慈又殘忍的王。一國之祭司公然違背禁令,抓捕人魚族,須知這項禁令是百年前天鈞丹陸兩國共同訂立。如果說普通人這麽做,還可以找出無數個理由開脫,但是作為當初參與協約訂立的兩國四姓,這完全就是無視溟洲蒼生,公開挑釁其餘幾族,更遑論殺人取血這種慘無人道的事。


    顏麵掃地,這張臉再無遮掩下去的必要,在其餘幾人好奇的神情中,她撕扯著麵皮,撕掉臉上那張□□,右邊臉頰上猙獰的傷痕如同一條巨大的紫黑色蜈蚣爬在她臉上,周邊紅得瘮人。另外四人同時上前,難以置信地盯著那條傷痕,經常與他們碰麵的大祭司,何人何時在何地毀去了她的容顏?


    「諸位覺得不可思議吧,若不是她,我怎會變成這樣?」蘇婉指著一動不動的己沫,恨恨地說道,這道傷痕徹底改變了她的人生軌跡。


    那不過是為了爭奪一塊玉佩,姑姑留下的遺物,爭執中她失手打碎玉佩,惱羞成怒的妹妹竟用霜火灼傷她的臉頰,那條難以消除的傷疤,正是拜她的妹妹,己氏嫡係繼承人己沫所賜。火燒的刺痛燃起了她內心仇恨的火焰,她將妹妹囚禁在地下,那個華麗敞亮而不見天日的地方。


    「王上,你怎會知曉我府中之事?」她整理好淩亂的衣襟,同手蓋住臉上的傷痕,好像為了抹去人生中不堪迴首的一幕。


    彌泱抬起手,在半空中幻化出一幅畫卷。玄晶石屋內的冰棺,冰棺內熟睡的女子,祭司府後堂的刀光劍影,往來匆匆的家丁僕人,朝各大府門前傳遞消息的快馬,融入酒中的迷魂散,坐立不安,難以入眠的大祭司,這兩日內祭司府的一舉一動,如走馬燈般浮現在眾人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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