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遷方人,進入長暄海裏?」彌泱皺起眉,到底是怎樣悲慘的遭遇,才讓那一群最善良的人潛入人類最難適應的海裏,即便入海,他們依舊被噩夢纏繞,被做成鱗珠的鱗,離開主人身軀已久,上麵卻還瀰漫著怨氣。


    「隻是百年前兩國停戰之時,以頒發下禁令,任何人不得再入長暄海抓捕人魚,不知身為大祭司的蘇婉為何明知故犯。」奎山攤開手掌,請示彌泱是否要將鱗珠毀掉。


    彌泱接過鱗珠,喚出殞魄鞭,細得如同絲線的金光從鞭上溢出,將鱗珠緊緊包裹,與她身上的生息之力不同,這道金色神力專門滌盪怨靈的淨化之力。殞魄鞭淨化完鱗珠之後,又迴到她體內,奎山拿起珠子探了探,純淨至極,裏麵再無怨氣。


    站在高高的宮城上,氣勢恢宏的祭司府映入眼簾,府中有閣樓,閣樓無頂,正中設有圓形祭壇,祭壇上修飾著八隻玄鳥,展翅飛向八個方向,四方指吉,四方指兇。平日遇事不能決斷,大祭司就在此處施法問天,根據卦象方位決定下一步該走向哪兒。


    閣樓後麵是修寢地,由上等杉木建造的屋子,雕之以八吉文,這是大祭司日常修煉和休息的地方,外層有流霜結界籠罩,隻有族長和其繼承人能入內。


    結界可阻擋凡人,卻不能攔住神的視線,彌泱和奎山在宮城上站到黃昏,盡將府內的一舉一動收入眼底。在木屋內做著詭異之事的大祭司,還有那個漂亮的人魚族男子,這位來自己氏旁支的蘇婉,果然如妘哲猜測的那樣,並非光明磊落之人。


    「奎山,你去查明那個人魚族的來歷,三日之內,我要閉關,你無須再來此地,三日後亦不須前來。」奎山目送那道頎長消瘦的身影走入王宮,趁著夜色消失在喧囂繁盛的雲都城內。


    兩日之後,他帶著答案離開雲都城,還在穹霄宮內留下了許多近侍,這些人專門負責傳送消息,他們眼裏隻有神族,旁人在他們看來,無論是街頭乞丐,還是世家顯貴,皆如風颳過後捲起的沙粒,抬腳便可踩在地上。


    深夜的雲都城依舊熱鬧,這座數萬年的王城,經歷過白帶滄桑後依然矗立在此,見證著一代又一代天鈞人的興衰榮辱。大地上最繁華的城市夜夜笙歌,燭火通明,隻有座座高門府第前,才稍微安靜些。


    街巷盡頭,大司徒府內的燈火已經亮了兩夜,議事堂中手臂粗的四盞燭燈熊熊燃燒,火苗肆意晃動,似是要將長夜無盡的黑暗驅散,牆上掛著雕鑿精緻的銅燭台,點點燭光照亮屋子的每一個角落。


    四張方桌上放著各色茶水點心,桌旁的椅子上,三男一女一直在議論著。自從那日姝妤從穹霄宮裏帶迴王上的手諭,姬恆不敢怠慢,緊急召來姒野,妘哲和蘇婉,他們接下來要做的事,足以撼動整個溟洲大地。


    展開的羊皮紙上,有兩行墨色的字:


    四姓長合力,五月初十,日升之時,破渡魂塔。


    妘哲一字一字數過,不過二十一個字,若不是王命,他絕不願意去做這件極端冒險的事,破渡魂塔,需要丹□□姓的幫助,如果施法者靈力不精或是稍不留神,就會破塔失敗,到時候,會是怎樣的後果。


    異聞錄裏記載:神開歸藏,以渡萬靈,其川之上,人不能泅,舟不能渡,歷兩萬七千載,天地浩劫,歸藏之川,不知所往,靈無所居,四散於世。


    百年前渡魂塔鑄成後,成了三千年間萬千亡靈的歸宿,雖然隻是百年,但塔中的亡靈數以千萬計,如果這些亡靈再次流落世間,那豈不是遍地孤魂野鬼,而且當年鑄渡魂塔的天鈞四人,都已不在人世。


    王命難違,姬恆臉上愁雲密布,若是國事不決,還可卜卦問天,而此刻他們在商議的是如何行事,作為四姓中的長輩,其餘三個晚輩都看著他,希望從他口中得知他們該何去何從。


    「如若不然,我們進宮麵王,請王上收迴成命?」略帶高亢的女聲打斷了他的沉思,一直沉默不語的大祭司兩日以來第一次開口。


    三人同時搖頭,進宮請命,並非他們不想,而是不敢。蘇婉當日並未隨他們同行,隻道他們是恪守天鈞律法,王命所至,劍之所指。豈知他們是發自內心的對王臣服,這種臣服,不僅是來自君臣關係,更是來自對實力的敬畏,有些東西一旦埋進骨子裏,即使腐爛,依舊深深地刻著。


    「那我們先各自迴去,天明之後就出發?」妘哲起身舒展著手臂,破塔勢在必行,他們既然無法違抗王命,不如照做,王總不至於不管他們的死活。


    「當真要去?」不安的情緒縈繞在蘇婉心頭,她下意識握住椅子扶手。


    「若大祭司能說服王上收迴王命,我等便可不去。」妘哲懶散地迴答著,語氣中帶著幾分挑釁,他對這位來自異性的攝位大祭司頗為不滿,在他眼裏,隻有己氏嫡女己沫,和他們才是一路人。


    自小和四姓待在一處,對於麵前這位大司法的秉性,蘇婉豈能不知,她亦知這三人並未真正將她看作國之祭司,在他們眼裏,自己不過是個替代品。自小寄人籬下的生活鍛鍊了她的隱忍,現在絕不是逞一時之能之時,她搖了搖頭,看向握著羊皮紙的大司徒。


    「既如此,我們便遵王命。」姬恆心中在想別的事,對於破塔一事的安排也毫不含糊。


    轄製百官的大司徒已經發話,蘇婉仍然心存疑慮,破渡魂塔,搞不好四人就要橫屍渡魂塔下,她猶豫著說此事還須三思而行。妘哲對她顧慮十分不滿,畏畏縮縮哪裏是四姓中人該有的態度,轉念一想,也對,嚴格來說,這女人並不屬於四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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