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為朕是什麽。唿之即來,揮之即去的。」


    「又不是沒見過。」


    薄言一張臉羞的通紅,鬆開了手。


    那醫女尚年輕,一時間也有些窘迫。


    不過,薄言褪掉衣物後,章韞倒是轉過了身。


    藥膏抹在傷處,一時間滲了進去,薄言忍不住倒吸了口氣。


    「輕點!」


    章韞這一吼,嚇的那醫女手一顫,連忙告罪。


    薄言生怕那醫女受到牽連,再上藥時咬住了唇,倒是再沒發出一點兒聲音。


    醫女上完藥,給薄言蓋了被子就退下了。


    章韞這才轉過身來,卻見她麵色慘白,額上布滿細密的冷汗。


    「疼了就喊出來,不要生忍著。」


    他那樣嚴苛的人倒是極少這樣溫言軟語。


    「是……薄言省得了。」


    很久沒人與她說過這樣的話了。在閨閣的時候,她擦破點兒皮也會哭,後來……後來就習慣了……


    如今,竟有了肯聽她喊疼的人。


    「薄言,你很想要孩子麽?」


    「也沒……」


    「欺君要殺頭。」


    沒說幾句好聽的話,他一貫的做派倒是迴來了。


    「還……還好。」


    「你若想,朕可以幫你。」


    薄言臉一時憋的通紅,幾番斟酌,還是囁嚅著張了口。


    「今日……不太……不太行。」


    章韞見她這副模樣有些哭笑不得,輕輕在她額上敲了敲。


    「嘶,你這小腦袋瓜兒想什麽呢!朕是說找太醫開藥為你調理。」


    薄言聽了一時窘迫得不行,身子拱了拱,半張臉都藏到了被子裏。


    章韞見她這副情態,忙起身走向書案,用手掩著嘴,暗暗笑著。


    晚間,殿外的茉莉花正散著清幽的香,殿內一片寂靜,針落可聞。隻有筆落紙上的沙沙聲。


    章韞正批著奏摺,時不時也會向床邊看幾眼。


    「陛下?」


    薄言突然出聲,打破了寂靜。


    「說。」


    「能否賞薄言件衣服。」


    「做甚?」


    「快到戌時了。」


    「今日不必了。」


    「不是說規矩不能破麽?」


    這話懟的章韞語塞,一時不知道這丫頭是聰明還是蠢笨。


    「朕今日自己練。」


    他將手中的奏摺往桌案上一摔,弄出了不小的聲響。薄言忙識趣地閉了嘴。


    亥時初,章韞擱下了筆,喚人來寬衣,而後走到床邊,卻見薄言眼睛閉著,睫毛微顫了顫,一看就知道是在裝睡。


    「你身上有傷,朕不會碰你。」


    他說罷上了床,睡在了外側。


    薄言忙往裏縮了縮,給他騰出了地方。


    章韞躺了下來,一時兩人同榻而眠,空氣寂靜地有些微妙。


    「章韞。」


    「嗯?」


    「今日……多謝你啊……」


    章韞在暗夜裏悄悄彎了彎眉眼,在被裏找到了她的手,握了起來,卻一句話都沒說。


    他的手很暖,薄言試探著輕輕摩挲了下,還有些薄繭。


    章韞覺得手間酥癢,鼻間也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清香摻著些苦澀的藥味,身體本能地熱燥起來。他收迴了手。


    「你不睡了麽?」


    「……睡……」


    殿外月華如練,微風拂來,花香陣陣。


    錦被裏章韞悄悄地用指尖摩挲著手掌,迴味著方才的柔軟。


    十月,晏安殿的桂花樹開了,風一吹,就是一場芳香醉人的金色花雨。


    與此同時,朝堂上也掀起了腥風血雨。林家被數位官員聯名彈劾,貪汙納穢、越製僭禮、強搶民女,濫用私刑、坑殺良民……諸多罪狀,罄竹難書。皇帝當庭下旨,林相罷官,林家抄家滅族。下朝後,皇帝以善妒外通、私德不修為辭賜了林貴妃毒酒。


    章韞早已冊封了薄言為宸妃,賜居華晴宮。不過白日裏總召薄言到宴安宮侍筆墨,晚間教習仿字,而後留寢,薄言基本一整日都呆在晏安殿。


    宮內皆流傳著林家是因為宸妃薄言而惹怒皇帝,從而獲罪,一時皆戰戰兢兢,無人敢找薄言的麻煩。


    晚間,秋風漸起,金桂落花聲陣陣。


    床上的薄言屏息凝神聽著窗外的沙沙聲,深吸了一口氣,側身轉向章韞,摳弄著手指。


    「章韞。」


    「嗯。」


    「我的傷……已經好了……」


    她的話剛說完,就被章韞壓在身下,薄唇附上,嘴也被堵住了。


    她扇動著睫毛眨了幾下眼,看著近在咫尺的章韞,看著他高挺的鼻樑蹭在她臉上,看著他深邃的鳳目漸漸合上,她也緩緩閉上了眼。


    搓粉摶朱,錦帳春宵。


    花心柔軟春含露,一倒一顛眠不得。


    殿外秋風瑟瑟,殿內春風旖旎。


    天上月光如水,帳內春光乍泄。


    十一月,由涼轉寒,草木枯竭凋零,秋風裹著塵埃,掀動著落葉。


    好在那天日頭尚好,華晴宮內薄言如往常一樣,倚著窗邊的躺椅曬著日光,看著殿外那株柿樹,秋風中三兩顆凍紅的柿子,以及枝椏邊孤零零的鳥巢。


    大概是在陰濕的地獄裏呆久了,薄言格外喜歡陽光的味道。


    隻是今日她絲毫感覺不到暖意,隻有周身的寒涼,和滿目的蕭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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